照片上的男人右侧脸颊上有一道很醒目的疤痕,魏昭灵的手指在膝上轻扣了扣,便轻启薄唇,“通知刘瑜,去霍安县。”
容镜垂首,“是。”
——
钱永兴的小儿子钱家勇回到霍安县了。
五六年前他抢劫致人死亡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纵然他是八户族的人,但当时社会舆论重压之下,皇室还是下了批捕公文。
他逃亡了这么些年,却忽然大摇大摆地回来了,当天清晨摆豆腐脑摊的一个老头在街上认出了他,想也不想地就打了电话报了警。
警察来得很快,把堂而皇之地回了钱家祖宅的钱家勇给抓了个正着,当天的网络新闻下,有很多人都在说这真是大快人心。
但没过两天,钱家勇却被放出来了。
当地的警局出了公示,大致内容是说当初那桩抢劫杀人案证明钱家勇是凶手的证据不足,而没过半个月,警方就抓到了“真正的嫌疑人”。
钱家勇还是回到霍安县了,还是光明正大地回来的。
“振哥,我还说给你打电话呢,倒是你先给我打了,也只有你还惦记我了,什么时候过霍安来,咱们有日子没聚了,现在我也成了钱家的家主,你得给个面子吧?”身形高瘦的男人坐在青砖巷子里的烂木巷子上,用肩膀和右耳夹着手机,手上拿着一个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出火焰,又紧接着扣灭。
他的一侧脸颊上有一道略长的伤痕,五官长得很拥挤,那双眼睛并不大,笑起来就成了眯缝眼,却仍然透着些狡猾精明。
“那行,振哥你先忙,等你哪天来霍安了,知会一声儿,兄弟我酒都给你备好了。”男人听到手机那端的声音,笑了声,把打火机塞进裤兜里,挂了电话。
这青砖巷子里,除了他,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老头。
这会儿天还没亮,冷雾稍浓,那老头旁边是一个改造过的木制摊位,他嘴里被塞着一团布条,根本没有办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天是你给警察打的电话吧?”男人终于有功夫搭理他,他甚至还慢悠悠地走到他那摊位面前,戴好手套,自己动手弄了碗豆腐脑。
男人吃了几勺豆腐脑,就将碗搁下,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他看见那老头在看见他拔出刀鞘里的刀刃时露出惊恐的神情,一时笑得更加恶劣,“老头,多管闲事是会惹祸的。”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把匕首刺进那老头的胸口,听见他呜咽不清的微弱叫声,男人又笑了几声,拔出匕首,又刺几刀。
老头已经没了声息,男人才拔出匕首,然后趁着这暗沉沉的天色将老头的尸体扛到了这巷子后头一片几年没复工的楼盘工地里埋了。
摆豆腐脑摊的老头失踪四五天了,霍安县人心惶惶,很多人都知道当初最先认出钱家勇,并报了警的就是那个老头,而他现在神秘失踪,这很难不让人把这件事和钱家勇联系在一起。
可是警方查来查去,却也没查出什么跟钱家勇有关的证据。
“钱家勇,你已经成了钱家的家主,身为八户族的人,你应该明白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这样屡次三番地给我们找麻烦,是不是太放肆了点?”郑灵信这两天已经收到了太多来自民间的投诉信件,已经不堪社会舆论所扰,这些天她也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郑秘书,我听说不但是我那爹,应家和钟家都出事了?”钱家勇根本不在乎她语气里那点警告的意味,灌了口酒,还有点唯恐天下不乱,“我钱家落魄,我那大哥又死得早,我们钟家就只剩下我这么一个独苗了,要没了我,八户族要再培养一户新的守陵人,恐怕得费些功夫吧?”
他一副洋洋得意的作态,也不管对面的郑灵信到底是多尊贵的郑家人,“行了,还是那句话,你们如果多个我些好处,我自然会少惹些事。”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濯缨姐姐,这个钱家勇真不是个东西,可偏偏他是八户族的人,他惹了事,我还得一直给他擦屁股!”郑灵信气得不轻,重重地将座机的听筒扣上,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年轻女人。
她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黛色西装,衣衫平整没有一丝褶皱,胸前还憋着一枚郑家皇室的家徽,未及膝的裙摆下是一双纤细白皙的长腿交叠,脚上踩着一双白色高跟鞋。
她生得一副温婉柔美的好相貌,周身气质也是清清淡淡,优雅如兰。
“灵信,祖训有言,只有八户族才能守得住仙泽山,纵然你我不想放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女人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语速缓慢。
郑灵信听了撇撇嘴,没法反驳,只好认命地去处理自己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
“濯缨姐姐,你今天忙了很久了,还是好好休息吧,这有我就行。”她忽然又从那堆文件里抬头,看向沙发上的郑濯缨。
郑濯缨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处理完手上的事再说吧。”
说罢,她又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明明闻着是很香甜的味道,可喝一口才发现内里的苦涩,但若加一两块方糖,却又变得香甜浓醇。
但她抬眼看了一眼巨大落地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才想起来这样的东西似乎并不属于常年寒冷的宣国。
也许是听到高跟鞋的声音,郑灵信抬头,看见方才还坐在沙发上的郑濯缨已经打开她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同为郑家人,但郑濯缨却是宣国的长公主,当今皇帝郑玄离同父异母的妹妹,又兼着皇室发言人的职,还是皇家办公室新闻分部组长,她大概是郑家皇室里最有事业心的女人,这都好几年了,天天都在忙工作。
郑灵信晃了晃脑袋,继续打气精神看看文件。
而在另一边,挂了电话的钱家勇才剥了几粒花生米吃,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却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他提着个酒瓶子,晃晃悠悠地走到院门那儿,才伸手打开门,借着外头路灯的光,他看见门外那人的一张脸。
他一下子笑起来,“振哥,你还真来了?”
“不是你请我来的?”站在门外的“韩振”挑了挑眉,一手插在裤兜里。
“来振哥,进来说。”钱家勇忙把他迎进门。
韩振不动声色地朝寂静的街道瞥了一眼,才走进院门里,等跟着钱家勇在主屋的饭桌前坐下来,他才说,“你现在跟一级保护动物似的,我看外头守着你的人不少啊。”
钱家勇抹了把脸,一边给韩振倒酒,一边哼笑,“当初恨不得把老子抓到就枪毙,结果现在还不是得好好保护老子。”
韩振和他碰了杯酒,“我看不止是保护吧?”
钱家勇的脸色有点发沉,灌了杯酒下去,又把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妈的,老子前段儿杀了个老东西,他们怕老子再惹事,说是保护,也是监视!”
“兄弟,不是哥哥说你,你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才逃了这么些年?路上的日子不好过吧?你怎么刚回来就又犯毛病?”韩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钱家勇神情阴戾,“那是以前!现在能一样吗?现在八户族被重创,我钱家这一脉就剩我一个了,要是我没了,他们得花多少时间找新的守陵人磨合巫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