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年前夜阑覆灭,而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魇生花,更没有人记得那种花该是什么模样。
但此刻,楚沅看着自己手腕上显现出来的金色花瓣,她又想起来涂月满刚刚在院子里说过的话。
聂初文是为了魇生花,才带她去了留仙镇。
他是不是就是在等,那颗当初覆在她脖颈皮肉之下的种子,慢慢地,在她手腕开出一朵花的痕迹?
这夜楚沅还是没睡好觉,因为她再一次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在自己的梦里看到了那个少年的过去。
他身在阴冷幽暗的水牢里,一身单薄褴褛,破损的衣料粘连着他血肉微翻的鞭痕,在另一个肩头也烙着“奴”字的年轻男人仗着身高和体型的优势将他按进水里,手里的那柄短匕才刚刚刺入少年的后背,他却忽然变了脸色,吃痛大叫起来。
他稍稍脱力的时候,少年半张脸已重新显露在水面,他并不管后背血淋淋的伤口,狠狠地咬着男人的手腕,几乎咬掉了一块皮肉。
那匕首在他的动作之间又下移几寸,撕开更长的一道伤口,几乎深可见骨,可他却趁此机会硬生生地转过身,将尖细的木刺抵在了男人的脖颈。
那个男人显然没有料到,这少年发起狠来,竟连自己也不顾。
楚沅并看不清男人的脸,却也能听到他极度恐惧的声音,“别杀我,你别杀我……”
少年的后背已经是血肉翻开,狰狞一片,楚沅都不敢多看。
少年乌黑湿润的浅发都贴在他的侧脸,那张脸几乎瘦得脱了相,脸色惨白得厉害,水珠正从他眼睫滴落下来。
楚沅好像听到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然后那根木刺就狠狠地刺进了那人的脖颈,鲜血迸溅出来,楚沅看到他将那人踩进了水底。
浑浊水面浮起来一颗又一颗颜色微红的泡泡,直到他脚下的人再没动静,牢门外有看客拍着戴满了宝石指环的手,朗声大笑,“够狠,够狠……”
梦里的声音几乎要刺穿她的耳膜,所有的画面被揉成了像血一样红的颜色,楚沅猛地惊醒时,都还忘不了少年那双阴郁的眼睛。
她在床上呆坐了好久,始终不敢再睡。
最终她还是下了床,穿好了衣服,拿了手机,出门去了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个冰淇淋。
她才从便利店里走出来,就觉得自己手腕生疼。
有一瞬她甚至都看不清路边的灯火,那些高楼大厦都在她的眼睛里变得扭曲起来。
晕眩感越发强烈,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却在灯火未曾照尽的那片阴影里,跌进了一道凭空出现的光幕里。
山风凛冽,阵阵似山鬼的呼号一般。
楚沅手里握着一个咬了一口的冰淇淋,站在昏暗的山洞里,眼前是漂浮如萤的光影来回闪动,照见她面前那一汪碧蓝的潭水里,映出她呆滞的面庞。
然后,她手一抖,冰淇淋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第6章 巫阳居玉屏 她落入了一副镶金嵌玉的石……
山洞里石壁嶙峋,不甚明亮的莹光漂浮流动,在那湿滑石壁上投下阑珊扭曲的影子,风声从洞外钻进来,就好似渗人的哭嚎声一般。
楚沅浑身僵硬,后背已经有了冷汗。
她就站在那传闻中龙鳞化成的小石潭边,手腕上的伤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开始渗血。
楚沅有一瞬好像听到了很轻的笑声,雌雄莫辨。
她双腿没由来地有些颤,背后袭来的冷风却在这种昏暗寂冷的境况下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忽然攥住了她流血的手腕。
那样的力气不容人挣扎,她双腿一屈,就摔在了小石潭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风按进冰凉的潭水里。
这一回流血的伤口见了血,她听到犹如烧红的烙铁被扔进冰水里的那种“滋滋”声,明明是极度冰凉的水,却烫得她皮肉骨头都好像要被熔岩烧尽似的。
她忍不住喊叫,生理泪水隐瞒眼眶的刹那,她恍惚看见自己半浸在水里的手腕上像是有金粉从她的骨肉里浮出,洞中流光如缕,像是受到了牵引般,一点点地在她手腕上再度镌刻成一片花瓣的痕迹。
魇生花在她手腕上已经开了两瓣。
钳制住她手臂的力量在刹那消失,楚沅在水面看见自己狼狈惊恐的脸,她喘着气,眼眶里还有泪花残留,人这会儿呆呆傻傻的,反应了好久她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往洞外跑。
楚沅借着手机的光连夜下山,当她走到留仙镇上时,已经是凌晨四五点了。
没有带身份证,她住不了之前住过的旅店,只能住当地人自家腾出几个房间来招揽住客的民宅。
因为价格便宜,条件并不是很好。
楚沅什么都来不及管,把羽绒服的帽子掀起来包裹住脑袋,就那么穿着衣服躺在窄小的床上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楼下也十分吵闹。
楚沅翻身坐起来,发了会儿呆,才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底下的院子里,是这住宅的男主人拿着刀在剁猪肉,猪骨有的地方很硬,他拿着刀用足了力气往下一砍,猪骨就断成了两截。
楚沅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才发现已经没电了。
她索性下了楼,去问女主人借了个充电器,才把手机的电充上。
幸好现在手机支付很方便,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在镇上的一家饭馆里要了一碗豌豆炸酱面,楚沅坐在桌边等的时候,外头走进来一个背着大背包,穿着红色棉服的年轻女孩儿。
她看起来比楚沅大不了多少,一张青春俏丽的面庞冻得有些泛红。
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饭馆里人并不少,女孩儿随意望了望四周,就径自走到楚沅这桌来了。
在楚沅和她对坐着吃面的时候,也跟她多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