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慨然赴死,顾不得从容,利刃从竹子的外皮削过,露出纤细的里肉。
“第一刀,殉人间众生,冥府归路。”
“第二刀,愿冥府长盛,北域太平。”
“第三刀,平东区怨念,人族永世。”
……
“佑冥河冥土,经久不衰。”
诸多咒言,诅咒或是违心的祝福,人们惊叹于竹子精流的血居然是红色的,碧绿的衣衫和鲜红的血迹斑驳成一幅肃杀的春景。
黑漆漆的冥河像是带了鎏金的红边,摇曳荡漾。
他背对着东区众人和阮离白,正面将深可见骨的伤口裸露给北域的妖族。
眼含清泉,衣袂带风,仍是一派潇潇君子。
不管是身为北域西平城的城主还是竹中君子,安岚从来都做得合格。
看着众妖激愤的神情,他便知道,最后这事也是能成的。
怨吧,恨吧,总不能仗着生来的天真善良世代如此,活不下去的。
今日是有位极恶之人推了一把,学不会,那就看不到人类作茧自缚,自取灭亡了。
偏安岚还嫌不够,抱着残躯一步步踏入冥河水中,也不知是不是这片死水今日大发慈悲,他竟远远见于堂芝伸手来接,行至水中央时才渐渐消散。
像那人间风侵雨蚀的石头,消散得毫无痕迹。
行走间叫冥河沾染的三分昳丽,红痕渐淡,终归黑水。
太惨烈的消逝,东区不好再死揪着不放,就此后撤。
这一会儿的功夫叫人筋疲力尽,北域暂且没有第二个城主,东区也不再咄咄,算是安岚以惨烈的死亡换来的喘息之机。
在场中人尚且不知阮离白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就被安岚这一手自残的行径吓得退了好几步。
朝朝和子燕藤对视一眼,“真相大白,安岚是投毒之人。”
“幕后黑手也浮出水面。”
阮离白从人群中站出来的时候就没想着负隅顽抗全身而退,相反的,他想做的事都做过了,会有何下场都无所谓了。
他以为凭着自己玩弄冥府的伎俩至少要被朱明镜和南乐抓起来审问的,等了半晌,周遭人群散去,独剩下他一人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就算他们知道幕后黑手也太晚了啊!
惟余朝朝和子燕藤,望着没留下痕迹的冥河水,驻足良久。
子燕藤拍了拍朝朝的肩膀道:“走吧,河岸边上的那点血迹,过不了几日也会被水冲走的。”
“我知道,我们得把前面的那人带到冥主府上。”他指了指阮离白道:“他能进你们痴楼吗?”
平生无妄,阮大人都能将自己的妄念付诸实践了,真不愧冥主大人慧眼识珠。
子燕藤不回他,只道:“那你去吧,我要回痴楼。”
朝朝也不需绑着执行官大人,他只消往跟前一站说一声,“阮大人高明,诸事皆宜,是不是想好好倾诉一番呢?”
“走,我给你找听众。”
喇叭花经历一场家破亲丧的祸事,现如今说话都隐含几分嘲讽,何况眼前这人还是罪魁祸首。
好在阮离白所经之事非常,未将这点不恭放在心上,顺从走过。
朝朝说到做到还真给他找了几个不俗的听众。
或者说,这几位早早候在冥主府上,就等他来了。
陆渊源和朱明镜自不必说,南乐更是时常流连冥主府的常客,乌舒和陶岸早在安岚自戕时为了避开那血腥场面躲到了冥主府上,还有今日时不时要找冥主大人避祸的阿玉。
以及刚被徐令找到并拖来找南乐的白朗。
朝朝认真看向阮离白,“大人您看,这么多的听众可够给您面子?”
自然是够的,若不是闲在冥河水上的于堂芝没办法来,怕是还要再多上一个。
“冥主大人该知道,不管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若说阮离白能有机会做大事,少不得朱明镜推波助澜,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的。
冥府执行官,冥主大人坐下的第一人,除却万万年前的秘辛,没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所以才说,朱明镜啊,自作孽。
闭目塞听,听之任之,德不配位,该有此祸。
“从我第一次听到王熙是下一任冥主的时候,漫长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阮离白单手抚了抚偏到一边的头发,他初来冥府时就是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照现在人看叫艺术感,现已长到腰际,斯文的眼睛架在鼻梁上,嘴角无端扬起笑意。
他拍了拍白色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双手揣在袖中,望着天空冰冷的太阳,无端生出风雅。
从哪里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