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何故,又怕自己食言,终究没能说出口。
“不是说凡人看你转眼即忘,怎么高文泽还会觉得你们相像呢?”陆渊源忽然想到这个事,“他似乎认定你们长得相似。”
随便一个人,哪怕真的和别人长得相似,那人站到跟前的时候也不敢如此言之凿凿吧?
而且要陆渊源自己看,还是差了很多的。
冥主大人个子高一些,狐狸眼狭长,换到别人脸上难免有阴沉狠毒的凶相,但在朱明镜脸上只是冷漠淡泊之色,除此之外便是傲慢和不驯。
高文泽的五官漂亮,隐隐能看出与朱明镜多处相似,却是淡化了锋利棱角的相似,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温和的。
朱明镜早知道他会由此一问,早已想好了说辞。
“怕是他前世是什么了不得人,或与我相识。就像人常说的那样,因果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冥府之主知道生死轮回,他心说,高文泽啊!
怕又是故人来,还是记忆中不曾有过的故人。
有此猜测的朱明镜没觉得这是件了不得的事,此人多半还是与他有关联的人,说不得是生前的关联,一如胡娘和南乐,乌舒和陶岸。
但他又是个被冥府记录在册的凡人,实打实的血肉之躯……
朱明镜不由想到逍遥散人。
百年间出一位这样的,他还能当作是天生之物,天纵其生,这样的人出了两位,都与怀中的人有或近或远的关系。
那几乎可以认定,逍遥散人和高文泽一定有某种联系。
“不说他了,不管曾经是谁,现在他只是凡人,且已是过客。”
陆渊源点点头,雨也停了。
“我们回去吧。”
朱明镜理所应当的将他抱起飞身而下,陆渊源陡然庆幸。
幸亏这里是老城区,还没有安装监控。
凉风习习,陆渊源大大方方牵着朱明镜的手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总还有不太真实的感觉。
师父他一定没想到,如今他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
“冥府的事要紧的话你是不是得尽快赶回去,这个节骨眼上不适合在人间多耽搁吧?”
朱明镜又笑他,“你好严厉啊!”
像那忙里偷闲出来旅行的夫妻,一方惦念另一方工作上的问题,生怕他误了正事。
“没事,南乐能撑住的。”
陆渊源想了想吊儿郎当连衣衫都拉不整齐的人,昨夜现出原形只剩了一根线的琵琶,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朱明镜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你别看他现在这幅恨不能懒死在街头的模样,早上千年,南乐也做过声名鼎沸的护国师。再往前些,这人也是声乐撩人,身形倾倒众生的人物,更别说琵琶成精,四弦作春秋,曾以一弦断裂深渊天山冰雪。”
是有点难以想象,但冥府哪个活得有些年岁的还没点辉煌传奇的过往。
“你知道龙鸣寺坍塌他为什么这么积极吗?”
陆渊源摇头,虽然猜到其中另有隐情,也不好直接询问。
“龙鸣寺是南乐诞生的地方,也是他答应了会始终护着的寺庙。”
“那现在塌了怎么办?”陆渊源忽然想到南乐曾说过,“他说自己不会活太久了,是因为龙鸣寺坍塌吗?”
“不是,只是活得太长了。”
谈及这个话题总有些沉重,不止南乐,朱明镜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
南乐消亡尚且有迹可循,冥府之主可不一定,朱明镜从前盼望那个时候的到来,现在难免生出诸多妄想。
他想存在的再长一些,和陆渊源一起,他希望现在这样的时日多一些。
陆渊源只活了二十又五载,连他们的零头都不到,他体会不到那样的孤寂和生无可恋,但不妨碍成为他人的牵挂。
“好了,那也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活了万年的老不死了,要死也不会挑明天。”
陆渊源:“……”滚犊子吧!
安慰人的方式如此清奇,就好似在说什么,早晚要死,只要不是死在明天,就足够幸运了。
实打实的有毒。
“哦,那我祝您寿比天齐,万万年永垂不朽!”
姑且算是诅咒了。
冥主大人熬死了上一个天,寿比天齐实在算不上祝福,至于万万年更是莫大的笑话。
谁料朱明镜全盘接受,还默默点头,“多谢。”
陆渊源慢吞吞反驳道:“刚才那是胡说八道,不算数……”
“算数,是现在头顶的天,今日之后的万万年……”
直到世界尽头。
冥主大人和他的心上人正在许诺永远,不知冥府的状况。
就算知道了,可能还是不会去管。
冥河河畔注入的新生物带着与生俱来的调皮,一如生前光景,他们喜欢鲜活流动的水源。清晰到能数清楚身上骨头的水生之物,头尾相连,状若一条体型可观的巨龙搅动黑水,不见当日生机。
东区人心惶惶,冥河畔渡舟船沉没,妖族伤亡,召回其族人,没有哪个妖愿意再靠近那里。
白朗和朝朝的亲人俱在人间,北域之人念他们同为妖族该当同仇敌忾,还曾放出话来。
“你们暂且留驻北域,东区那是人族的地盘,否则一旦开战,人族定会先拿你们开刀。”
白朗犹犹豫豫,想到他那几乎灭族的族人,又想到他是因何留待冥河河畔的,难免想听从他们的建议。
狼王不稀罕人族,也不待见人族,他还曾异想天开将人族变作狼的奴隶。
朝朝反而没心没肺笑道:“多谢好意。不过我是仗着我爷爷跟冥主大人的关系才到这儿当摆渡人的,就这么一走了之,等我回家的之后我爷爷他能把我花藤花茎全撅了!”
喇叭花惹到了爷爷比虫子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