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不大,打扫的干干净净,院里种着各色盆栽,皆是盛开的极为风流雅致。我们三人被引到正堂,我正思索着这家主人是何方神圣。
没料想这边门一关上,那边引我们来的少年嚎了声:“哥哥,你怎么才来啊!”
这声“哥哥”叫得可真肝肠寸断,只见他像只无尾熊似的抱着白端。
“这才几天不见,你变沉了。”白端摸了摸少年的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爱怜和深沉,不是他平日里装出来的温柔,而是骨子里流淌出来的温情。
少年在白端怀里好一阵撒娇,肤白貌美的小脸蛋充满担忧:“我听说罗城起大火,你又没了踪迹,还以为营救滕将军不利,怕是……”他哽咽,“幸好昨日收到如姐姐的来信,说你不日便达到。我提心吊胆了半天,生怕这是一场空欢喜。”
白端安抚却不失恭敬的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险些耽误大事,让你担心了。只是景却,即便我以后不在了,你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少主。”
少年渐渐平复心绪,目光中透着坚毅,转头看我:“这个丑八怪是谁?哪捡的?”
我不能忍,走过去发觉少年跟我一般高。
说是个少年,也不过十几岁,皮肤白皙的看不见脸上的绒毛,眨眨眼,嫌弃的往后退一步:“嚯,离近看更丑了。去去去,走远点,别脏了我的眼。”
小小年纪,说话如此毒舌!这要换作我以前的脾气,对待这样的熊孩子,我保证能打断他所有的腿!但我现在很平和。
我扬起了大大的微笑,懂事且温柔:“少主说的是。”
正说着,身旁的白端倏的笑了出来。好像我按捺住脾气的憋屈样让他觉得无比好笑,好一会儿没停下来。
从十的脸也憋得通红,还咳了好几声。
想笑就笑吧,我又不会说啥。我揪着衣角,心里把这帮王八蛋骂了个百转千回。
事实证明,古时孟母三迁的决定是对的,周遭的环境对孩子的成长影响巨大。景却便是那萌芽中的小白端。
他经常和白端一唱一和的挖苦我,气得我炸毛,日子也过的飞快。安稳一段时间,终于有一天,白端告诉我山阴地即将开启了。
刚穿越那会还是炎炎夏日,转眼就过了三个多月,外头已是入冬的季节。为了防止山阴地寒冷,我趁机买了几件衣服,试图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在小院修养期间,白端时常研制新药,碾磨过后的粉末内服外敷,我脸上的伤基本好了,除了还有几道浅粉色的印子,其他皮肤都光滑如初。
临行前白端送来一件青碧色裙子。
也是来这异世中第一件女装,我忐忑万分的关门换上。
从十早已备好马车在门口等着。
刚出院子,就听到景却跟白端抱怨:“哥哥,你说这丑八怪怎么还在磨蹭,眼看快要晌午了,再不赶紧出发,天黑前就赶不上落脚点。”
从十回:“公子今个给她买了件裙子,可把她乐坏了,估计在房间试个不停。”
景却撇嘴,不满的道:“鸡窝里能飞出什么金凤凰,我倒要看看她能成什么鬼脸。”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由出声反驳他:“人们都说心里有什么,看什么像什么。我心怀明珠,看少主就像天降祥瑞,干净明朗的佷。不知少主有何高见,看我是野鸡?还是金凤凰?”
景却先是怔楞,随后明白过来,小脸气得铁青。
白端长身而立,撑着一把伞,蓝衣底,白伞面,俊美无俦。
我心中触动,刚遇他时,我还是丑陋的模样,如此多的日日夜夜里,想的莫不是把最好的样子给他瞧见。
而今我不知道此刻不是最好的样子,却是最想让他看到的样子。
若能这般初遇他,没有伤痕,没有枯槁,该有多好……
白端透亮的眸光盯着我,神情三分错愕,倏尔眉眼微微一弯,像是在静待我走过去。
我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微微低头盯着我,我也没打算当真用嘴去吻白端,对视半天,想读懂他眼里藏着的所有秘密。
他眸中如起了一场大雾,将所有情绪遮掩,抬起手,将我的手腕握住,往前面一拉,将我带上马车。他只是动作轻柔的将我的手拨开,稍显冷淡的瞥了我一眼:“放肆。”
放……放肆?
啊对,如果现在论身份来说的话,我是他奴婢,对他做出强吻的姿势,简直大逆不道。
他避开我的目光,也没有继续责备我,淡着音道:“你终是难以驯服的。”
驯服?他总是用这词形容我,我很不满意。
从十不再耽搁,驱赶着马车,赶往落脚点——江城。
景却身份特殊,不便出门,只好站在院门口送我们。素日故作老成的脸一见白端的离去就垮了下来。
很难想象,他便是寄托着离州千万百姓希望的王侯之子。
他在努力成长,我也是。
我坐在从十旁边,执拗的不肯进去和白端待在同一个空间,与其和一个猜不透的人打交道,不如和从十在外面吹冷风。就算从十曾想出手杀了我,那也难得可贵在“真诚”二字,比起白端好上太多。
人群川流不息,我头回轻松起来,以往在车厢内躲躲藏藏,生怕看到指指点点的目光,如今脸伤已好,再也不会担心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瞧着,想到这,我又往嘴里塞了几块八宝记的糕点,还不忘拿去贿赂从十:“你吃你吃。”
从十一句话不说。
好在我从不介怀热脸贴冷脸:“我们又要去哪儿?”
“问公子。”
“有多人想抢山阴地的玉符?”
“问公子。”
“你是不是要一直这样跟我说话了?”
“问公子。”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你为什么这样傻?”
“问公子。”
“从十你什么时候和公子好上的?”
“问公子。”从十咯噔看我。
我笑得乐不可支:“你们果然有奸情!”
“你!”从十刚喊,我被人迅速拽进车厢。
白端倚在榻上,一手抓我,一手捏眉心,深深的叹了口气:“我有时候很好奇,你哪来这么多不安的心思。”
“明明就是你和从十有事瞒着我。”我很笃定,我每晚都能看见从十偷偷摸进白端的屋子,等再出来时,从十健硕的身子都变得萎靡了。这不是证据是什么!
白端不动声色的微笑。
我转了头,目光落在一侧:“说来你怎么还要用榻子?”却见上面隐约有暗红的痕迹,看起来像……刚干涸的血迹。
我有点愣神,转头望向已在闭目养神的白端。
“你受伤了?”
白端头也没抬:“小伤。”
我忽的想起檀香说过,对他几经折磨,他也是九死一生走来的,只怕不是什么小伤吧。
他察觉到我的沉默,终是看了我一眼:“担心我?”
而他这话问到我心坎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