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凯撒'原本只是王尔德对魅影的玩笑, 但是在《米诺陶斯》场场爆满之后, 这个称谓风靡了意大利。出于对凯撒复杂而浓烈的情结,自此'王尔德先生'在各种小报上都被'凯撒'取代。弗洛伦萨的晚报在刊登亚历山大歌剧团将在下月于市立剧院演出的新闻时, 直接用了一个加粗的标题:凯撒来了!
声名鹊起的魅影成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人人都希望能认识他, 与他结交。如果宴会上不谈论几句他的歌剧,那就是缺乏品味,被时尚抛弃了。米兰一流的制衣店裁缝带着成打的好布料来旅店拜访,只为了让魅影穿上他们家的外套。
因为魅影是英国人,伦敦的几家报社也刊登了他在意大利获得的成功。音乐学院又送了几个学生过去, 对于一个上升期的剧团, 人手是不嫌多的。
人们议论他的歌剧,他高大的体格相貌和颇有气质的谈吐。但是却很少有人像罗西娜和克莉丝汀那样注意到,凯撒先生已经连续多日没有休息过了。
参加本地名流举办的宴会舞会直到凌晨,回旅馆换身衣服就直接去剧院做当天演出前的排练和纠错, 每次演出都亲任指挥,下了场再赴另一个沙龙。他们这些主演仅仅是连日来的演出和彩排, 已经有些喘不过气, 魅影却犹如铁人一般。
“他像是吃音乐喝咖啡就能活着。”萨缪尔曾评论道。
这样连轴转的效果是显著的,后果也是显著的。在排练与演出的间隙, 演员们可能在任何地方发现他们的乐队指挥。有时他靠在窗边就那么睡着了,有时候他在长椅底下。最离奇的一次, 他们在后台半悬空的拉幕布的小梯子上发现了他。不知不觉, 大家把'寻找凯撒'作为一种工作之余的游戏。
这天下午, 克莉丝汀在排练室外的蔷薇丛间看到了一双伸出来的皮鞋。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轻手轻脚地向那里走去。在过道和蔷薇之间有几株茂密的灌木,她往前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确实在那里,但是不止是他在那里。
罗西娜也坐在蔷薇丛之后,正默默地注视躺在地上男子的睡颜。他醒着的时候似乎没有事能难住他,睡着了以后反而皱起了眉头,似乎藏着难以摆脱的忧虑。
罗西娜还穿着米诺陶斯的戏服,没戴头盔和胸甲,只是一条浅米色的麻布长袍。她卷曲的头发长长的散下来,覆盖了耳侧和肩头。有一缕发梢悄悄垂到魅影的脸侧。
克莉丝汀的笑容消失了。她在灌木后站了片刻,就像从未来过一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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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大酒店的客房内,落地钟敲了两下。已经是深夜了,但是街上还时不时有马车声传来。
“里奥,我可以进来吗?”
王尔德放下笔,按照惯例按铃要咖啡的时候,爱文斯敲响了房门。
“请进。”他一边说,一边把地下的几个废纸团往桌底踢了踢。
门一开,王尔德就闻到了淡淡的香水味和酒味。他有些吃惊地回头,看到爱文斯还穿着正装。
“阿瑟,你去参加宴会了?”
“你决定不去后,维尔福小姐极力邀请我,说我们俩起码得去一个。”
爱文斯看起来十分疲惫,随手把外套挂在架子上。
“阿瑟,宴会怎么样?”王尔德问道。
“维尔福小姐带着我一进大厅,他们就把我们围住了。”爱文斯坐在床头的矮柜上,用力拉扯自己的领结:“我们出名了,里奥。一提《米诺陶斯》,你不知道有多少人上来给王尔德先生敬酒。大家都在谈论斯卡拉大剧院的演出。每一轮舞曲都有好几位女士停留在我周围,希望我邀请她们跳舞。还有人专门请了摄影师过来,要和'米诺亚文明之父'合影。”
“听起来不错。”王尔德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你想必度过了一个迷人的夜晚。”
“你听起来有些沮丧。”爱文斯揉了一把自己的脑门:“新剧本进行的怎样了?”
“也许我还没从克里特岛调整过来。”王尔德耸了耸肩:“下次如果再有请柬,我和你一起去。说不定舞会还能给我一些灵感。”
“那维尔福小姐一定高兴极了。”爱文斯闲谈般地说道:“她一直向那些米兰人夸赞你,真是一个非常甜美的姑娘。”
“先生,您的咖啡。”这时,男仆轻轻敲了下房门。王尔德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爱文斯则靠在墙上,对推门而入的男仆说道:“请给我也准备一杯,谢谢。”
两个人沉默片刻,直到第二杯意式咖啡送到,才有了下嘴的地方。
“剧团已经接到了弗洛伦萨歌剧院的邀请,离开米兰后,下一站就会去那里。”咖啡的香味冲淡了爱文斯带来的气味,王尔德啜了一口,低声说:“在那之前,我会劝说维尔福小姐回威尼斯,或者维也纳。她虽然擅长交际,但毕竟是个年轻女孩,不适合跟着我们走太远。”
“她不会同意的。”爱文斯端着咖啡晃了晃。”里奥,你的这部意大利的剧本写完后,还会写有关米诺亚的东西吗?”
“也许会。”王尔德看了看桌上硕果仅存的两张稿纸:“也许不会。我总是想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是'面具'吗?”爱文斯看向挂在墙上的威尼斯面具,神情有些失落。”里奥,你是不是打算长驻意大利了?”
“你呢?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王尔德斜靠在床柱上,直视他的眼睛:“是继续跟着剧团巡游,还是回克里特岛?”
爱文斯沉默了一会儿:“坦白说,我确实想念米诺亚遗迹了。那里没有无休无止的宴会,没有那么多的人和事。只有宁静的,隽永的文明。米兰——里奥,我在米兰,只是因为你在这里。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他放下咖啡,无意识的拉扯着领结。目光下移,似乎对王尔德那只拿着咖啡杯的,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更有兴趣。
王尔德微笑了一下,突然有一种想用手指把对方的下巴托起来的冲动。
“你不是不喜欢米兰,阿瑟。”他低声说道:“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下午跟我走。我带你去见见你喜欢的米兰。”
“但是明天晚上的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