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环路上走了两圈之后,梁落安感觉有点累了,和谈琛一起拐进了位于小区角落的小花园。
园区种植的景观树枝叶零落,干枯树枝在幽暗的空气中交错横斜,看上去非常阴森,容易激发出一些无意义但较为恐怖的联想。
梁落安感到小腿有点酸痛,和谈琛坐到花坛边的木质长椅上休息。
不知道是否气氛使然,梁落安突然感到寒冷,于是挪了挪身体,坐到距离谈琛很近,能够感受到谈琛温热体温的位置。
坐着的时候,梁落安不太安静,他的腿总是在小幅度摇晃,会频繁但很轻地碰到谈琛的膝盖。
谈琛转头看梁落安,他微微抬着头,似乎没什么表情,侧脸的线条带着一种娇憨的钝感,看上去非常无辜,好像若即若离的碰触是一次又一次的无心之失,只是谈琛想得太多,才会被同化了心跳的频率。
谈琛转回头,保持纹丝不动,好像非常无私地接受梁落安的任何行为,而实际上存有私心的人却是他自己。
这样的认知让他变得有些僵硬,但每一次碰撞都像一次水滴石穿的效应,就快把谈琛克制谨慎的外壳打穿了。
他的身体不自在地动了动,略微向后靠着,抬起靠近梁落安的那条胳膊,绕过梁落安的后背,手掌在距离他肩头三厘米的位置停顿很久,轻轻攥了攥拳头,最终还是落到长椅的靠背上。
他们很安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谈琛听到梁落安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谈琛问他。
梁落安依旧抬头望天,回答道:谈琛,今天晚上也没有星星。
谈琛跟着梁落安的话向上看,漆黑的天幕被交错的树枝切割成许多不规则的小块,没有星光,像是没有装饰的朴素布匹,只有很淡的月光从间隙中落下来,绵绵地落到梁落安的眼睛里。
如果月亮近在眼前,自然就看不到远处微茫的星星了。
谈琛这样想着,不过还是用了更加科学的方式向梁落安解释:可能是远处光线干扰,或者云层遮挡,又或者是城市的热岛效应。
哦。
梁落安似懂非懂地得出结论,所以我没有办法在首都的天上看到星星,我的梦做得不符合现实。
谈琛笑笑,可能也并不是这样。
梁落安皱起眉头,不太高兴地看向谈琛。
他觉得梦想被告知无法实现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难过了,谈琛还要把话说得藏一半露一半,或者说一些他根本无法理解的话,丝毫不考虑一个笨小孩跟一个聪明人交流的困难。
静默片刻过后,长椅旁的路灯忽然亮起来,浮出柔和的白色光晕,像笼罩一层月白色轻纱,把梁落安的脸变得很朦胧。
又或许是因为他们靠得太近。
梁落安有点无法思考,也记不清方才不太愉快的情绪,发了一会儿愣,很快偏过脑袋。
或许因为远离了谈琛的温度,空气骤冷,他的鼻尖和脸颊从冷白色皮肤中浮出很浅的血色。
来电了。
梁落安声音闷闷的,有些迟疑地问谈琛,好晚了,你要回家吗?今晚是要回去的。
谈琛回答。
也对,你家里还有妹妹,你也要回去陪她的,不能总是陪着我。
话出口后,梁落安发觉自己似乎说了听上去有点奇怪的话,于是又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跟妹妹吃醋的意思。
嗯。
谈琛盯着梁落安,很轻地点点头,把搭在长椅靠背上的手臂收回身侧,顿了顿,又说了一句:我知道。
话音落下,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好像时间很恰当地凝滞在了分别的前一秒。
直到不久后一阵夜风吹过,把路旁的落叶裹挟着发出细碎响声,梁落安才动了动,微微偏过脑袋,很认真地看着谈琛。
柔光亮点织纳成梁落安的眼,潮湿朦胧的,像月光和潮汐,眨一下眼睛,在轻微的瞳仁晃动间,似乎有流星划过。
谈琛伸出手,抚摸梁落安的眼睫,然后用嘴唇很轻地碰了碰他的眼睛。
眼前的黑朦只停留一瞬间,却在眼皮表面留下了灼伤一样的热度。
梁落安垂下眼睛,睫毛抖动着,很小声地问:谈琛,你这是做什么谈琛回答他:我在摘星星。
两人一起走到电梯门口,梁落安说了再见之后,谈琛乘车返回了自己的家。
时间有些晚,但窗口依旧有灯光,屋子里的人还没有睡。
谈琛在窗下的绿化带旁站了一会儿,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但只吸了一口便匆匆熄灭。
他走到门前按响门铃,很快有人帮他开了门。
温茂站在门口,把睡衣穿得像西装一样整齐笔挺,看到谈琛的瞬间没有丝毫惊讶,非常平静,然后露出一点反应过后喜忧参半的表情。
作为公司主理人,温茂前些日子从南方来到首都处理一些分公司的事务。
他原本打算和许久未见的谈琛和谈欣聚一聚,但谈琛非常不凑巧地去了其它地方出差,于是当温茂敲开谈琛家的房门时,只有谈欣和雇佣阿姨接应了他。
其实如果不论血缘的不可分割关系,温茂毫不逊色于作为亲哥的谈琛。
他与谈欣相处时间与谈琛相差无几,和兄妹俩挤在过狭窄的出租屋过生活,从不缺席地参与谈欣每一年的生日和家长会,在日子难过期间,用攒下一年多的钱给谈欣买来一张舒适小床。
他们并非不可分割的血亲,温茂没有照顾谈欣的义务,他只是心甘情愿。
于是当温茂见到谈欣泪盈于睫的憔悴面容时,第一时间拨通了谈琛的电话,而在酒店露台借烟消愁的谈琛告诉他,妹妹不肯接他的电话,因为他出差,和梁落安。
他拜托温茂在空余时间帮忙照看一下情绪不稳的妹妹,温茂当即应允,让谈琛放宽心,并且决定在首都多逗留几日,于是借宿在谈琛家里的客房。
还知道回来。
温茂看起来总是无条件和谈欣统一战线,即便不是当着谈欣的面,依旧帮她象征性地责怪了谈琛,又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谈琛在门口换鞋子,听上去有些疲惫地回答道:甲方不太好说话,事情是谈下来了,但后续可能也会有点麻烦。
我不是说工作。
温茂帮忙接过谈琛的提包和行李,放到一旁,向厨房的方向张望一眼,小声地说:我说你七年前那个男朋友,你到底把没把人家追回来?谈琛动作顿了顿,看了温茂一眼,又垂下眼睛,其实我也不太确定,现在这样到底算不算。
当初调你来首都做分公司主理,你却甘愿去当一个小部门主管,我以为你脑子坏了,看了员工名单才知道不过我还以为你的攻势会有多猛烈。
温茂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谈琛,叹了口气:爱情让你变得太不一样了,如履薄冰,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