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是练习本,上面有”姓名“和”班级“四个字,是印刷体。你再看第三、第四张。”
包大贵像机器人一样:接——看。
“这两张照片,一张上面是一件残破的的确良衬衫,原来的颜色应该是白的,那些书和作业本就是用这件衬衫包着的,里面还有一条裤子,裤子是棉的,已经完全腐烂;另外一张照片上是一块怀表,这块怀表就是马清斋的,我们就是根据这块怀表找到马清斋的。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包大贵的嘴上没有说,但眼睛里面似乎已经明白了。
“我们在槐树洞里面发现的皮包,包括我们从你们包家拿回来的那个皮包,在马集公社一共有十二个,是去年——风阳县召开“农业学大寨’总结表彰会的时候发的,马集公社一共去了十二个人。”
此时,包大贵就像一个松完了发条的机械玩具人,慢慢定在椅子上不动了:他佝偻着腰,耷拉着脑袋。
毕老看了看郑峰和李云帆,郑峰点头示意,意思大概是:继续,有门。
“包大贵,请抬起头来,你不是要我们直截了当吗!现在,你也该跟我们说点什么了。”
包大贵抬起头来,他眼皮下垂,二目呆滞。最大的变化是两个眼球停止了远动,可它刚才还神气活现来着,刚才这两个眼球还在毕老他们的脸上转来转去,可现在呢,它们已经定格在某一个未知的空间里面。
“当然,你有权力保持沉默,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找你兄弟包副部长谈谈,种种迹象表明,他和“8.18”凶杀案也有脱不了的干系,至少,包家和马家之间发生的这些事情,他应该是知情的……”
金所长见包大贵的眼睛停滞在那个空烟盒上,用眼神和郑峰交流了一下,见郑峰点了点头,便递给包大贵一支香烟,包大贵以最快的速度从嘴里和鼻孔里面喷出烟来。
郑峰他们一边抽烟,一边耐心地等待着。
包大贵低头猛抽了几口烟,突然抬起头来:“你们说得没错,那件的确良衬衫、皮包和钢笔。还有书,都是我儿子俊才的,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没有必要再瞒你们了。”
郑峰的后背离开了椅子,先前,他的后背一直没有离开过椅背。坚冰开始溶化,堡垒似已攻克。
“金所长,给他倒一杯水。”郑峰道,“金所长,您歇着,我们来。”刘队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队长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了包大贵,包大贵哈着腰接过茶杯。
刘队长同时给所有的茶杯添满了水。毕老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喝到这时候,应该品出一点味道来了。
时值岁末,山区的夜是寒冷的。但同志们的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火。金所长往炉子里加了一些煤,火很快就旺起来了。
几口水下肚之后,包大贵终于愿意面对现实了:“我也用不着隐瞒什么了,马明斋是我杀的。”
郑峰没有想到包大贵会怎么爽快——竟然是一竿子打到底。
“他该死!十七年前,他就该死了!我们包家在马家集本分做人,不招谁,不惹谁,时时小心,处处谨慎,可结果又怎么样呢?能给我一支烟吗?”
金所长抽出一支递给他,并且把剩下的半盒香烟也递给了包大贵。
毕老耐心地等待着。
“当年,我们也没有想到翻船的事情和马明斋有关系,几天后,我们在下游几里远的地方找到了伙计的尸体,发现他的身上有伤痕,我们觉得有问题,就从省城请来的满侦探,验尸,勘察,向拉纤的人了解情况,正准备报官,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天后,他突然变卦了,他说伙计身上的伤有可能是被水下面的芦柴桩刮伤的,如果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尸体就好了,尸体在水里面泡了好几天,肉全泡白了,有的地方已经开始腐烂。他说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报案的。我估计,满侦探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把伸出来的头缩回去了。”
包大贵端起茶杯,仰起头,把茶杯里面的水喝了个底朝天,金所长又为他倒了满满的一杯。
郑峰和李云帆不得不重又靠在椅背上,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毕老吐着烟,静静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