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痛快!”青年人兴致高昂地抚掌,话里有话地望着他笑,“真是不易啊,朝中多少人想结交燕侯,奈何侯爷高情远致,凡夫俗子等闲不入眼。小王而今能有这机会,应当是三生有幸了。”
燕山垂眸听他言语,手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杯沿,末了才滴水不漏地笑道:“您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习惯独来独往,算什么高情远致,也就王爷肯屈尊降贵。您看,当今不也是嫌我无趣,才将我发配边疆驻守的么?”
青年人闻言,仰首朗声大笑,“哈哈哈……说的是,说的是。”
“燕侯的脾气果然对我胃口,小王不曾看走眼,哈哈哈——”
尽管不明白有什么可笑的,但见对方笑得那么真情实感,他也就陪着一牵嘴角。
襄阳城的街市上。
江流和双桥守在一个买卖担子前,等小贩吹糖人。
熬着糖稀的炭炉子呲呲作响,大冷天北风刺骨,也唯有这类物件摆在道旁,才使得集市比起别处温暖许多。
襄阳是仅次京都、杭州的大城镇,更是嘉定永宁等小地方所不能及的。时逢百姓采买年货的日子,满眼人头攒动,连空气中翻涌的都是浓郁的人间市井气。
观亭月注视着画阁朱门,布幔招展,店铺林立的万家烟火,目光长长久久地出神,听到江流赞叹地感慨了一句:“襄阳好繁华。”
她才喃喃地说:“是啊,好繁华。”
所有的人,从老到幼,由男到女,大家安居乐业,不知疾苦,不懂人世残酷,四方太平,海晏河清。
那些奔赴于战场的兵将,毕生所求的不就是这个么?
糖人不紧不慢地收了尾,将活灵活现的一条恶犬交到双桥手上。
观亭月视线一转,发现不远处的一间小店内竟放置着几柄古朴陈旧的兵器,或是残破的青铜断剑,或是生锈的铜质护心镜。
她不由走了过去。
这铺子东西卖得之杂乱,简直瞧不出是以什么为主业的。
店主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家,坐在门口,摆张小桌子,煮碗清茶,将就几粒花生瓜子便可消磨一日。
观亭月打量了一下墙上挂的刀兵,问说:“店家,这些古残兵,你是要卖么?”
老者叼着烟杆轻喷一口,“不卖。”
“全是破铜烂铁,我卖它作甚么?”
“不卖,你还挂在这儿?”
他轻笑一声,“小娃娃可就不明白了。”
“咱们襄阳是久经战火的兵家必争之地,上千年的古城郭,你拿件铲子往那郊外随便找个地儿一掘,准能掘出一打的残兵来。”
她不明所以:“这都是你捡的?”
“对啊。”老大爷含住烟嘴,“老人家念旧不行么?古人讲究饮水思源,我挂这兵器不是为了卖,是为了应景的。”
她双目微微惊讶片刻,随后释然般的松和下来,“原来如此,受教。”
“怎么样。”他用烟杆磕自己的破烂摊子,“时兴的传奇小说,来两本?”
观亭月笑了笑,“不用了,多谢。”
恰好此时江流同双桥一人举了个糖人朝这边而来,她轻轻告辞,依旧在热闹得锣鼓喧天的长街上悠悠闲逛。
将军虽匹马梁州,百死难回,但千古岁月间,偶尔能被那么一两个人惦记着,她突然觉得,这也不算死而有憾了。
天色愈渐暗沉,午饭过后更是阴郁难当,头顶的乌云黑压压的,好似随时会倾盆而落,却又一直那么不上不下地吊着。
酒楼外有戏班搭台,两个少年听到动静,自然兴冲冲地要去抢座位。
观亭月付罢饭钱,刚准备拖着步子凑热闹,余光冷不防瞥见街角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晃而过。
瞧着很像是……
常跟在燕山身侧的侍从。
她足下顿住,蓦然想起他避之不提的事情,越琢磨心头越在意。
斟酌再三,还是放不下心。
“江流。”观亭月匆忙吩咐,“你们俩自己玩吧,晚饭前记得回家。我到别处去一趟。”
“啊?姐……”
后者哪有她的速度快,只一转头,便没了踪影。
观亭月耽搁了些许功夫,等跑到岔口,才发觉跟丢了。她打着转环顾四周,偏又不肯轻易死心,索性继续往前方一个店一个店地找。
襄阳纵横共九条街,大小巷陌难以计数,哪怕轻功再好,也非得从白天找到黑夜不可。
半下午的时候,细碎的雪沫渐次飘扬着落在她发梢睫毛,观亭月是在某处偏僻而宽阔的府门前寻见燕山侯府的马车的。
那两个侍从正站在车驾下搓手喝热汤暖身体。
她带着满头薄汗走上前,呼出的气都是一缕白烟。
“咦?观姑娘。”有认识的亲兵抬眼问好,“您怎么来了。”
观亭月:“这是你们侯爷的车?”
“对。”他也不把她当外人,“侯爷来拜访安南王,八成是被留下吃酒了。从正午到这会儿,得吃了有半日了。”
“安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