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哦,他们之前从永宁走到湖广,一路还朝夕相对了好几个月。
面前的青年比及少年时好像更稳重硬朗,眼中鲜少有迷茫,几乎找不到一点,当初在荒山野岭时执着倔强的影子。
“……燕山?”观亭月拿不太准地轻声唤了一句。
看她眼光飘忽,语气虚浮无力,燕山忍不住担心,“是我……你还认得出我来吗?”
他忙伸手盖着她额头。
“没事吧?”
后者却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
正要再开口,冷不防几个小的争相恐慌地扑到床沿来。
“姐!”
“大小姐!”
江流挤在最前面,眼底下一圈青黑,“姐,你终于醒了!”
“其他病人前两天就陆续转好,我差点以为,以为你……”
敏蓉跟着在旁边抽鼻子,还不忘斥责他,“别胡说,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那是她之前太累,所以才比旁人多睡了一会儿。”
而双桥言语受限,只能无比认真地紧盯着她,“嗯……嗯……好!”
观亭月:“……”
大概是连着几日没人有功夫纠正她说话,这丫头又把学会的词全还回去了。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观行云赶鸭子似的吆喝道,“人才醒呢,别吵着我妹妹休息。去去去,出门玩儿去。”
当病人的时候,因为周身乏力,反而觉得这种热闹蛮难得的。
观亭月靠在软枕上看他们叽叽喳喳地折腾,居然有一丝岁月静好的感觉,她拥着被衾若有似无地牵起嘴角,目光又下意识地频频去找另一个人——
窗边一道身影漫不经心地落座。
燕山像是有意不想在旁打扰他们,很识相地让出了位子,只自己端起碗坐到别处去。
第66章 我怎么觉得……你醒来之后总……
大夫很快被请进门来给她把脉问诊, 观亭月的毒已经解了,眼下最要紧的只是休养身体,没什么大毛病。
观行云送这老医生下楼, 临走前后者还分外感慨地比了个拇指。
“我行医多年, 头一次见到体格如此强健的姑娘,真是长眼了。”
观亭月:“……”
她怎么觉着这不像是夸奖的话。
窗外的天色仍旧昏暗沉郁, 怀恩城气候不同于别处,晴会晴很久,一旦下雨,也将持续多日。那场雨直到今时都未曾停歇, 沥沥淅淅,潺潺不绝。
“城里还昏睡不醒的,现在就只剩你一个了。”燕山用汤匙搅了搅刚温好的药,“但旁人或多或少留了点遗症, 今后仍要用补品调理, 你却是毫无异样,只需好好躺着就行了。”
观亭月喝了一口他送到唇边的汤药, “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一月初六……你睡了四天。”
他等勺子里的药汁放冷了一会儿才喂给她,“瘴气散去后, 我跑了趟最近的驻地,正好碰到一位同僚,便找他调了些兵来, 把郊外埋着的毒雷清理干净。”
“眼下商道出行和各类买卖已恢复如常, 此事也由朝廷的人全权处理,不用担心。”
观亭月若有所思地点头。
燕山托着药碗的手清瘦修长,食指指背有一道十分明显的疤,疤痕泛白, 不知是何年落下的。
她吃了几口,便撑着坐起身,接过药汤自己喝。
燕山于是将小臂搭在膝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你昏迷的时候,有不少人来过——那个李宣文,守城门的几个观家旧部,还有付家老太太和他的外孙。”
“这两天他们八成还得来瞧你,若是不想应付的话,要不要我替你推了?”
观亭月吞下满口的苦味,她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问说:“向和玉呢?”
“官府大牢里押着。”燕山收起碗,顺手替她拿掉一根黏在唇边的发丝,“包括另外两个逃兵,犯下这样的罪行多半不会等秋后问斩,文书通详上去,要么凌迟,要么绞立决,逃不了的。”
她听了此番思维清晰,有条不紊的话,心思反而不在那什么阿猫阿狗的惨烈下场上,只漫无目的地想。
这些他都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还知道律法条例,知道斩监候,知道文书诏令。
这是当年那个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成日里除了练武便是看花的少年吗?
他居然也会有耐心去了解如此枯燥乏味的东西。
观亭月用手掌拖着脸颊,暗自纳闷。
奇怪,怎么以前就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呢。
她心不在焉地开口,“……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若是斩立决,真便宜他了。”
“是啊。”燕山神色冷凝地皱起眉,“他原本就一心求死,一了百了才是最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