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缜笑了一下:“那就好,自家人之间也不必如此客套。”顿了一下,才又轻轻叹道:“只可惜我今日怕是回不了家了。”这次赶去苏州查办海上之事他可是奉了天子旨意而去,所以照规矩还是得先面圣交了旨意后才能回家。而此时正是皇帝忙于处理大小政务的时候,可未必有时间接见自己哪。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陆缜总觉着自己与天子间的关系已变得有些生分了。或许这正是君臣间的常理吧,没有哪对君臣能一直亲密无间,而关于周王的那场隐藏于水面下的矛盾只是起到一个催化作用而已。
“先去城西的馆驿吧,五通你先回家去跟夫人她们报一声平安。”略作思忖后,陆缜做出了决定。等安顿下来了,再给宫里递牌子,看天子会不会召见自己。
韩五通连忙答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地离队而去,陆缜他们则继续向前,很快就来到了颇显气派的西城馆驿之前。就在陆缜表明身份,馆驿里的官员出来迎接,并安排上好的院落接待他们时,两骑快马却突然飞驰而来,一见到陆缜他们,上头之人就赶紧滚下鞍来行礼参见:“都督!”
陆缜拿眼一扫,看到正是清格勒赶了过来,便一笑道:“锦衣卫的耳目是越发灵便了,我这才刚入京城呢,就被你们给盯上了?”
“都督说笑了,是兄弟们在入京前就先给我们传了信。”清格勒也笑了一下, 这才正色道:“卑职现在前来是奉了陛下旨意召您去宫中见驾的。”
“嗯?连陛下都已知道我入京了?”陆缜心下略感奇怪,这才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且不忙安顿,你们随我去皇宫吧。”如果能面见天子交了旨意,待会儿自然就能回家去了。
于是咱们的陆伯爷都没有进馆驿中歇口气,便直接回到了车上,由清格勒等人护送着再次朝着皇宫赶去。
而在走了一程,确信周围并无人留意后,清格勒才靠到了马车旁小声禀报道:“大人,其实陛下所以知道您回来了并不是我锦衣卫报上的,而是出自东厂。”
“东厂……”陆缜听到这个名称后脸色微微就是一沉:“他到底还是重新把东厂给立起来了?朝中那些大人终究没能劝阻住陛下么?”
早在他离开京城前的去年,朱祁钰就有了重开东厂的意思——其实也不能算重开,东厂一直都没有被裁撤,只是随着王振一党的破灭而一蹶不振,再没有了任何特权而已。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当初是因为对王振及其党羽的憎恨,恨乌及屋之下,皇帝才会把东厂给完全冷落。但在经过当年那场夺门之变,看到那些宫中太监为了向自己尽忠而被叛逆残杀后,天子对这些人的观感就发生了转变。
而随着在位日久,对权力有了进一步的渴望,朱祁钰自然也希望能有人能帮自己去和满朝的官员争斗一番。原先这个人选是陆缜,只是他很明哲保身地选择了低调,于是皇帝就只能另寻帮手了。而试问一下,在皇帝身旁,除了太监这一群体外,还有更适合的帮手么?
于是,就跟自己的父亲一样,朱祁钰这两年里也再度开始重用起了太监来,甚至还有了重启东厂的打算。虽然这一决定遭到了许多朝臣的一致反对,但他毕竟是皇帝,一番坚持下来,这事还是成了。
现如今的东厂虽然远比不了早已耳目遍地的锦衣卫,但从今日这事上来看,其也已小具规模了。
“看来今后这京城里又将不得安生了……”陆缜在心里轻轻一叹。但有些事情总是避免不了的,只要有权力,就难免会有斗争。好在自己现在几乎已经从这场争斗里跳脱出来,想必只要自己不招惹是非,东厂还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大人,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清格勒却显然没有他这么淡然,已经开始担心自家会受东厂的影响了。
陆缜却道:“静观其变即可。现在东厂新立,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只要不与我锦衣卫有所摩擦,便不用理会。至于朝中那些大人,他们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总体上来说,陆缜的这一策略确实不算错,毕竟东厂是天子所设,自己总不能和皇帝过不去吧?但他不知道的是,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招惹人就行了,还得防着别人招惹到你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