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缜敢这么说,自然是有底气的。他很清楚,所谓的三从四德之类的说法,其实不过是民间自发形成的规矩,还没高大上到能被记录在经书中的地步。虽然因为男权社会的关系,这些东西是完全被人所接受与普及,并被视作道德标准,但真硬要从书本中寻找出处,可就千难万难了。
当然,在民间说不定还真有相关的教条被写成书,但这些糟粕是不可能登大雅之堂而被朝廷官员所认可的。所以今日他这番言辞,是很难被人辩驳了。
看大家久久都没有开口,陆缜才又说道:“所以说只要有机会,女子外出做工其实也是可以的。不然,奶妈、仆妇之类也不得有了!”
说着,他又上前一步,冲朱祁钰道:“陛下,其实在臣看来,这案子里的女子纵然死不足惜,但却也有值得可怜的地方。正是因为她家中原先贫穷,才使其缺少了廉耻之心,以致做下此等大错之事。可要是家中富足,这等问题便少了许多。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臣让山东开海,让百姓有更多赚钱的机会,为的正是如此!还望陛下明鉴!”
好嘛,他这一回不但为自己开脱,还把在做的事情拔高到了道德的高点,这让现场群臣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了。
就是朱祁钰,也是在一阵迟疑后,方才点头:“陆卿说的是,地方富足,百姓才能恪守礼节!”
这话一出,即便有那想反驳的官员,也得在心里掂量一下后果了,何况此刻还没人能拿出适合的说辞来反驳陆缜的这套理论呢。
眼见他已稳占上风,郑华春是真个急了。他冒着不小的风险,宁可做那出头鸟,在明知天子不喜的情况下还当众弹劾陆缜为的就是能成功把对方定罪。可现在,陆缜居然在一番说辞下把自己辛苦想出的罪名一一驳倒,这结果他是万难接受的。
可在陆缜的一番辩驳下,前三条罪名已然彻底无效,所以他只有抓住最后一条做文章了:“陆大人,即便你说得再多,有一点却是无法否认的,那就是你在开海一事上获取了诸多好处。尤其是你重用私人,让你族人陆仁嘉参与到出海贸易中去,从而与民争利,这一点你总无法狡辩了吧?”
大明官场上的争斗,最直接的手段自然就是从对方政见和政策加以反对和批驳,可要是真拿对方没了办法,从私德入手也是相当不错的选择。毕竟,在这个德在才上的年代里,有些虚无的德行是最难让人把握的东西了。
现在,从开海相关事情里已经找不出什么破绽来的郑华春也只能揪住这一点不放了。他甚至都有些庆幸,幸亏自己当时为了把陆缜的罪名往重了说,也把这条给加了进去,不然今日还真不好拿此说事了。
而陆缜,此时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变了。看来那些想对付自己的家伙是真花了不少的心思,连陆仁嘉与自己的关系都摸清楚了。
而见他突然变色,郑华春的精神更是一振:“陆大人,纵然你刚才说的再多,也难掩盖你开始多怀私心的问题。你总不能否认他与你之间的关系吧?”
“陆卿,对此你有何说法?”就是皇帝,这时也略有些动容了。刚才听郑华春说到第四条时,他还不是太当回事。但现在,想法又有些不一样了。
为人君者,最忌惮的就是臣下在有些事情上瞒着自己,在打着为君分忧的大旗的同时做着自私自利的勾当。一直以来,朱祁钰都把陆缜视作与自己最是贴心的臣子,要是他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皇帝的打击也是相当之大。所以他亟须要听陆缜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禀陛下,郑华春他所说确实,那陆仁嘉确是臣之族叔!”陆缜没有犹豫,很快就点头认了下来。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再次齐齐变色。当然,多半是喜悦与兴奋,觉着这下陆缜一定难逃惩治了,而本来站在他这边的陈远晨这样的人,则是一脸的担忧。
至于天子,此时却完全呆住了,眼中既有愤怒,又有怀疑,甚至还多了几分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