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次日,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又得到充分休息的姚干再来到陆缜面前时,整个人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他看向巡抚大人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感激之意。
屏退其他人,房中便只剩下了陆缜与他,以及清格勒后,前者才微笑着让其坐下,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把自己的遭遇与原委详详细细地道出来了。本官相信,在你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就先从你的身份说起吧。”
姚干点了下头,这才说道:“小人本是大同城里一名前军斥候队长,之前也曾立下过一些微末功劳,得到过总兵大人的嘉奖。本以为将来还能在沙场上再建功勋,也好搏个封妻荫子,却不料……”说到这儿,想起被残杀的亲人,他的眼中忍不住流出泪来:“而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那石亨到了大同!”
陆缜这才了然过来,姚干所以能够从山西逃回山东,正是因为他拥有多年斥候的经验与本事,藏匿身形,长途奔袭都是一名优秀斥候所必备的能力。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因为他清楚,对方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果然,姚干只咬了下牙,又继续道:“虽然小人身份低微,但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因为那石亨想要夺取胡总兵手上的兵权,两人间多有摩擦。只因胡总兵在军中颇有声望,石亨才一时拿他没有办法。但为了对付胡总兵,姓石的却开始拉拢军中将领,再加上他地位本就高于总兵大人,所以总兵也只能百般忍让。
“而一切,都要从今年二月时的一场与鞑子间的战斗说起。当时小人就是奉命带了兄弟们前往探查鞑子动向的,而且在此期间确实摸清了他们的动向,并将消息传回了大同。
“可结果……我大同官军在胡总兵亲自带领下居然遭到了鞑子的伏击,损失惨重,只能退回关城。而那石亨,便以此为借口,夺了总兵大人的领军之权,还向朝廷告了一状,说是总兵大人贪功冒进,在无法确认鞑子动向之前就贸然出击……”
陆缜闻言皱了下眉头,那时候他应该正忙于出海前的种种准备,所以完全不知道朝廷和边关竟发生了这等变故。同时,他也迅速想到了个中内情,只怕这一切都是那石亨从中动了手脚了。
姚干接着道:“当时小人只道是自己探到的情报有误,还特意去胡总兵跟前领罪。可没想到的是,他随后却说他之前所获取到的线报竟与我所呈报上去的全然不同。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是有人陷害了胡总兵,也坑害了数千将士!
“不过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这等事情也不是我敢说出去的,胡总兵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便也嘱咐我不要声张。可没想到,接下来一个多月,我身边的兄弟不断因为各种事情而死,当我发现情况不妙时,也被那千户薛长庆以勾结鞑子的名义给拿住了。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对方为了确保消息不外泄,是要把我们这些知道真正情报之人全部杀人灭口。
“我不想就这么背着罪名死去,所以趁着看守之人的疏忽逃脱出来,并仗着多年斥候对周围地形道路的熟悉逃进了太行山中。不想,他们却不肯放过我,立刻就派人追杀,而且那薛长庆还带人找到了那些盘踞在山中的贼寇,想借他们的刀来对付我……”
“慢着!”直到这时,陆缜才开口打断了他的说话,神色凝重地道:“你说那千户薛长庆为了追杀你竟去勾结那些山中贼寇?此事确切么?”
“这是我在设陷阱对付那些贼寇时,从他们的口中问出来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假。正因为有这些贼寇百般阻挠追杀,小人才在山里东躲西藏了近一个月世界。结果当我好不容易逃回山东后,却发现……”说到这儿,他两眼一红,又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陆缜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从对方的这一番讲述里,他算是理清了思路。这完全就是石亨为了夺取大同兵权,对付胡遂而闹出来的一场悲剧。本来眼前这个姚干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除掉的棋子,可因为他自身的能力,才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不但把太行山上的贼寇给拉了进来,还连累了黄岩、临山两镇上的无数无辜百姓惨死!
而如果他所说的都是实话,那陆缜已经可以确信一点,两个镇子百姓被杀的惨事,薛长庆和他身后的石亨也是难辞其咎的。即便此事看着确实是贼寇所为,但导致这一切的,却还是他们的私心。
“还请大人为我做主,为我黄岩镇上的一千多人主持公道哪!”在愣了好半晌后,姚干起身跪下,再度冲陆缜磕头相求。
就是一旁听着的清格勒,此时也因为愤怒而满是期盼地看向了陆缜:“大人……”
陆缜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上前,把人给搀扶了起来:“你先起来。这一回无故惨死的乃是本官治下的百姓,我身为山东巡抚自然责无旁贷。哪怕没有你来相求,本官也一定会拿住真凶,还他们一个公道的!”
“谢大人!”见陆缜一口应了下来,姚干便是一阵激动,只因巡抚大人还搀扶着自己,他才没有强行再度跪下磕头。
“不过,这事依然不好着手……”陆缜又皱起了眉头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其实不单本官,山东的其他地方官早就有心要捉拿凶徒了。只是因为那些贼寇藏于深山,我们才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你刚从山里出来,应该很清楚那里的地形有多么不利于官府拿人吧。
“而要想还你和死难者一个公道,就必须先把这些个贼寇生擒活捉,并或当场拿住那薛长庆,或从这些贼人口中得到薛长庆勾结指使他们残杀无辜百姓的证词,否则便很难定其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