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都忘不了同学们当时的眼神,诧异惊愕,让他觉得难堪极了。
妖怪修炼出人身后,都能控制自己的天性,但贺长乐是个例外,虽然大多时候是在说人言,但只要情绪出现波动,无论正面还是负面,都会不受控制地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以前在北极,大家都是海豹,也都喜欢阿巴阿巴,贺长乐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即便同学们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说过不好的话,贺长乐也能从他们的眼神里能看出,自己在他们眼里是怪异的存在,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没人愿意和他玩,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小小的海豹崽崽,在离家近两千公里的地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是不是只要我不再这样,大家就会喜欢我了?
贺长乐这么想着,开始有意识的控制自己不那么说话,但他越想控制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控制不住。
周围那种让他难堪的眼神越来越多。
慢慢的,原本活泼快乐的小海豹变得沉默寡言,他不想说话,也不敢到人群里去,小海豹成了一只小蜗牛,把自己窝在壳里,连触角都不敢探出一点点。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多年,到毕业才稍稍好转。
离开学校后,贺长乐选择了自由职业,成了一个小宅海豹,每天画画图打打游戏追追新番看看漫画买买手办,三餐不是订外卖,就是在夜深人静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偷偷下去拿。
他觉得这样挺自在的,没什么不好,所以已经很久没再为那些事烦恼了,但最近,阿巴阿巴再次成了海豹先生的烦恼。
“因为我谈恋爱了。”贺长乐重新抱住小恐龙尾巴,有些羞涩的说。
他的男朋友是只雪豹,两个人是在客栈的线上相亲帖里认识的。
雪豹先生温柔又好看,和他也很有共同语言,无论性格还是长相都好像是按着贺长乐的喜好长的。
贺长乐特别喜欢他。
喜欢带来在意,而在意让他患得患失。
恋爱八个多月,两个人经常开视频通话,雪豹先生的声音很好听,尤其笑起来的时候,贺长乐听着心里。
但他从来没有出过声,即便开着语音,也只用文字和男朋友交流。
贺长乐害怕。
他知道自己肯定会不受控制地阿巴阿巴,怕自己的恋人像以前的朋友那样,疏远他甚至厌恶他。
是的,刚到龙都上学的时候,小海豹其实是有过一个朋友的,那个人没用怪异的眼神看他,而是用很温暖的声音对他说——
“一个人很孤单吗?那以后就由我来陪着你好啦。”
最初时治愈又温暖,但慢慢的,一切都成了抱怨。
“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说话?稍微控制一下有那么难吗?就算控制不住,声音能不能小点?”
“你下次阿巴阿巴的时候能不能离我远点?你都不知道路人怎么看我的。”
“贺长乐,闭嘴好吗?”
“我受够了,以后你别和我走在一起了。”
“……”
贺长乐不想失去自己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一直默默忍受着,被凶得再狠也只是小声和他说对不起。
后来有一天,学校组织读书活动,两个人说好要一起,但到图书馆的时候,贺长乐看到朋友已经和其他同学结成了一组,看到他瞬间移开了视线。
从前形影不离的两个人,此时仿佛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那天回去,贺长乐犹豫很久,在微信上给朋友发了一条消息。
“和我做朋友,你觉得丢人吗?”
朋友没回。
贺长乐盯着消息框等了一夜,然后在第二天黎明到来之前,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
从此他又成了一个人。
越在意,失去的时候就越煎熬,贺长乐深知这一点。
前几天,是贺长乐和雪豹先生恋爱的一周年,雪豹先生认真又温柔的说,想要和他见面。
“我好喜欢你,想要见到你,在你身边。”
他是这么说的,声音被话筒模糊了都特别温柔。
贺长乐其实也很想见他,所以即便心里有顾虑,沉默很久后,还是说了好。
说出这个字后,贺长乐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他期待又害怕,一有空就对着镜子练习说话,让路濯每晚失眠的声音就是这么来的。
很显然,他失败了。
眼看着见面的时间即将来临,贺长乐越来越慌,最终想到用手术来解决这个问题。
“……就是这样了。”贺长乐看向路濯,“我知道客栈有相关案例,以前帮一只有语言障碍的妖怪修复过语言中枢,既然他能行,那我这样的情况应该也能做的吧?要是能做的话,时间来得及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