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亨沉默良久,摇着头道:“此非关乎富庶与否,关乎的乃是人心善恶。”又低声道,“真希望爹他能早日领兵至此,不要再让这般惨事再现才好。”
陈洪范注视着赵元亨,心有所感,暗想:“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行人继续走不数步,将从城门洞子出城,陈洪范驻步城墙前,看着贴在上头的告示,笑道:“当今圣上又发罪己诏了。记得没错的话,连同上个月的,一个月不到,这是第二道罪己诏了。”
闷闷不乐的赵元亨瞥了一眼在阳光下有些反光的告示,摇头道:“事情做不好,就说再多话又有何用?哪怕一个月连下一百道罪己诏,也不见得能把闯贼赶出京畿。”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大了些,守在城门口巡视过往行人的一个百总模样的军官听见了,满脸不乐走上来扬指嚷道:“什么东西,竟敢当众诽谤朝廷!”
陈洪范见状,连忙上去劝解,但那百总似乎憋了一肚子气就是要找人发泄,骂个不住,左右守城官兵见状,顿时围上来好几个张牙舞爪。正有些紧张时刻,陈洪范眼尖,斜眼瞭见城墙上有一名官员在缓缓下楼,一个箭步冲上去,叫道:“卢伴伴,好久不见!”
众人抬目瞧去,但见从沿石阶走下来的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宦官。那中年宦官听到声音先是一怔,待看清了陈洪范,脸上笑起来,尖着嗓子道:“咱家还道是谁,原来是陈总戎,多少年没见啦?”
随后赵元亨和那百总凑近了,陈洪范向赵元亨介绍道:“这位是卢伴伴,早年在宫中曹公公身边做事。和我是老相识了。”
赵元亨听了,依稀记得路上陈洪范和自己说了好多往事,里头确实有个叫卢惟宁的宦官出场,当下也不怠慢,拱手行礼道:“赵元亨见过卢伴伴。”
陈洪范笑道:“卢伴伴,这位是湖广提督赵帅之子,今与我同行,赴北办事。”
卢惟宁赞了一句“虎父无犬子”,转问那百总发生了什么事。那百总哪能不晓事,一个劲儿推说误会了,陈洪范与赵元亨自也不会计较,饶他屁滚尿流着去了。
“不知卢伴伴不在深宫大内,怎么跑这儿来了?”陈洪范笑问道。
“唉,可不是为了防贼嘛。”卢惟宁叹气道,“月初万岁为了统筹北直隶等地的军务,特地分派了咱家在内的多名中官外出监督。关、蓟、宁远由高起潜高公公总监,真定、保定由方正化方公公总监,杜勋、王梦弼、阎思印、牛文炳、杨茂林等等都各有差遣,这些人你好些也认识的。咱家则是分到了总监通州、天津、德州、临清州等地,昨日刚从德州到这里,才巡查完城防呢。”
“伴伴辛苦。陈某远在天涯,难以常入宫与诸位相见叙旧,甚是遗憾。”陈洪范满脸红光,“等有机会一定造访弥补。”
“有机会......”卢惟宁叹了口气,没接着往下说,反而话锋一转,“陈公要去北面,可得多留些心啊。”
“怎么说?”
“日前听塘报,闯贼之将刘芳亮引军出山西,正从南方急速往京畿方向穿插,企图截断京师向南的联系。要是运气不好,撞上就......”卢惟宁很是担心,“如此危机时刻,陈公还北上什么?”
“一些私事。”陈洪范笑笑,“伴伴军务繁忙,就不劳为陈某的小事费心了。”
“金大人、田大人那里还在等着咱家去,先告辞也。日后有机会,坐下来细细聊。”
满头大汗的卢惟宁心神不宁,听陈洪范不肯透露更多,也不多问,闲扯几句,便带着随从匆忙离去。
目送卢惟宁的身影消失在城中,赵元亨叹道:“国难当头,不思整军备武,又大派这些无鸟之人插足地方军务。除了政出多门,无法统一事权,还有何用?”
陈洪范笑了笑,宽慰他道:“这是朝廷的事,随他去吧。卢伴伴说了,刘芳亮的军队正在路上,咱们先顾好自己,赶紧北上。”说到这里,深呼一口气,慢慢说道,“走吧,再赶两日路,等过了天津三卫,就到山海关了。”
山海关,这三个字在赵元亨的脑中一闪而过,他的心也随之一重。
《第五卷 金戈铁马公生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