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暗草惊风,眼前一点一点星火在茫茫黑暗中连缀数里,杨招凤分开茂密的草丛,灯火骤然大亮,才抬头,但听“咻”一声响,一支箭自空中射进脚前两步的土地。箭来自不远处高约三丈的哨楼,而哨楼之下,便是守备森严的军营辕门。
“来者何人,速速报予姓名。妄动一步,箭矢伺候!”
杨招凤听到这熟悉的喝问话术,好生亲切。没等他说话,眼角闪光,十余名披挂着反射火光的光鲜甲胄的兵士从斜侧的深林中鱼贯而出,当先一名高大军官见到他,大跨几步上前,握住他手,咧嘴笑道:“凤子,你可来了,真想煞哥哥也!”
杨招凤亦笑道:“小弟也想哥哥。”对面的军官便是效节营左哨哨官茅庵东,昔日在四川,两人曾并肩作战杀出一条生路,有过命的情谊在。
茅庵东对把守辕门的兵士招呼几句,辕门随即打开,杨招凤跟着他进军营,路上问道:“哥哥深夜归来,莫非是去哨探了?”
“正是。”茅庵东点着头说道,“昨日外围斥候传来消息,有一股兵马自北而来,徐总管对此很重视。我今夜摸去了太白山,就为了打探此事。”
两日前,从郧阳府出发的徐珲军经过平利县、兴安所、汉阴县、石泉县,抵达了此间汉中府境内石泉县北部的饶风铺。杨招凤知悉后,即来相见。
“什么来头,难道是孙守法吗?”杨招凤问道。西安府城失陷后,原巡抚标营内参将孙守法带着残兵败将转进了终南山。太白山与终南山同属秦岭支脉,相连相结,都在孙守法游荡的范围内。
“不是。”茅庵东却摇了摇头,“是闯军。”又道,“我这就要去面见徐总管说明情况。”
杨招凤闻言,心中一紧。
夜已深,徐珲的中军大帐依旧灯火通明。徐珲做事一丝不苟,赵营中人无人不知,特别体现在老本行带兵打仗上。杨招凤亲眼见过不止一次徐珲带兵作战期间通宵达旦,数日不寐的场面,对徐珲的认真态度及旺盛精力向来钦佩有加。
徐珲对杨招凤很看好,每次见到杨招凤,严肃的脸庞总能露出些珍稀的笑意,这次也不例外。杨招凤和他见了礼,寒暄两句,先退站一边,由茅庵东陈述军情。
“你说是闯军的兵马?”
“绝无差错,他们应该走的褒斜谷。”
徐珲想了想道:“经过兴安所的时候,就有风传闯军自西安分三路出击,这或许正为其中的一路。”
杨招凤这时道:“闯军三路兵马,分攻陕西之西、北、南三个方向,南边即是汉中府,来军既然走褒斜谷,只能从关中来,必是闯军无疑。”他随孙传庭从潼关卫一直退到汉中府,密切注意闯军动向,沿途不断打听,知道情况自然不少。
茅庵东接着道:“来军为数众多,自褒斜谷源源不断涌出,会聚太白山以南地带。闯军散在外面的斥候众多,兄弟们不敢靠太近,只凭粗略估计,数量当在万人上下。”
徐珲道:“汉中府是陕南重地,为川陕咽喉,闯军不可能只派万人南下。我看目前能探到的,只是闯军的前部。”
杨招凤附和道:“徐总管说的是。据我所知,闯军来攻汉中府的这支兵马由田见秀统带。田见秀身为闯军提督诸营权将军,地位仅次于李自成,统带兵力必巨。而今浮出水面的,只怕是其前锋吴汝义部。”
茅庵东往下说道:“汉中府城高汝砺、武大定暂无动静。”
“这两人兵力加在一起不到三千,守城尚可,绝无胆量出战。”杨招凤不久前才去过汉中府城,对高、武二部的实力大体了解,“褒斜道狭长难走,但能直驱汉中府腹地,看来闯军很自负,打的是一举拿下陕南的主意。”
徐珲抿着嘴,沉吟不语。
杨招凤大概猜到了徐珲的想法,知他心里还在犹豫,于是主动道:“徐总管,这一仗必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