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梦庚话到嘴边,蓦地瞥见兀自喝茶的黑邦俊,拉过饶流波背过身去,“这事儿关乎我爹的后续兵马部署,岂能在此间胡乱说出来。”
饶流波泪眼婆娑道:“那对我也不能说吗?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心里苦、心里痛?”
“这哪跟哪呀?“左梦庚好不懊丧,只觉说了一大圈又绕回了原地。
饶流波见他眼神不住朝黑邦俊飘忽,冷笑道:“哦,原来还有顾忌在呢。人前一口一个‘义父’叫得真甜,一转身拍拍屁股就见外得不行。左公子,你可真是表里如一的大丈夫!”
左梦庚最注重自己的形象,或者说最看重饶流波眼中自己的形象,这下给饶流波嘲讽,脸立刻红了大半。但见饶流波含泪摇头:“我义兄才给你厚礼,在外更与大老爷并肩作战,如此赤诚相待,你还用此等心思提防着他,当真令人心寒。”
“哪有什么提防!”左梦庚受此一激,若换做旁人,早拳打脚踢大发脾气了,可面对娇怯怯的饶流波,想起她往日里的种种好处,原该有的怒气愣是不知散到了何处,“这不事关军政,说给你,你也听不懂!”
饶流波反唇相讥:“你知道我听不懂,还揣着十二分的担心,打死不肯吐露半个字,当真是半点也不信我。你不知道,无论你说了什么,只要我听了像是个正经对头的事儿,心里的忧烦自然就消下去了,如何会去计较什么!”
话到这里,左梦庚犹如热锅上蚂蚁,半是焦急办是躁乱,哪里还有什么思量在,于是压低声音道:“好,我告诉你,但你可不许透露出去。”
“你看你,又来......”饶流波扁着嘴,嗔怒着看他,“不信我就别说......”
这模样更惹起左梦庚的怜惜,遮着嘴对她说道:“几日前,我去参加爹的军议。你知道,军议爹一般是不叫我参加的,除非是有极重要的情况。”略略偏头,用余光确认黑邦俊没有注意,方才继续说下去,“河南闯贼肆虐,许州一带皆是贼军,我爹此前留了周凤梧、刘国能、徐国栋等人守在那一带,但估计......估计是守不住的......”
饶流波倒吸一口凉气道:“守不住,那许州......”
“为将者不及一城一池的得失,爹他是沙场宿将,深明其义,提前把咱们接到信阳州,也是做好了将许州抛为弃子的准备。”说到军事,左梦庚的表情立即严肃不少,“军议上爹连续下了几道军令,包括高进库、徐勇、卢光祖等散在外围的数部兵马都要在年前全部收缩进信阳州。”
“那大老爷他想要做什么呢?”饶流波咬唇流露出恐慌神色,“这也太反常了......”
左梦庚凝重道:“是的,你我前路如何,就在接下来的一步上。”
“接下来会怎样?”饶流波仿佛受惊的小兔,忽一下窜到左梦庚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左梦庚颇有些意气风发,回她道:“与闯贼决战。”
“啊?”饶流波抬头睁大了双眼。
左梦庚拍拍她的肩膀道:“别担心,这仗年前是不会打的,听爹说,等年后冬雪化尽、各路官兵齐聚一堂之时,再合力将闯贼一举荡平!”又加一句,似乎胸有成竹,“故而你问我什么时候能回许州,我看等明年驱逐了闯贼,一定能回去赶上过端午节。”
饶流波低头嗯了一声,寻即小声嘀咕起来:“可要是......要是打不过闯贼呢?”左梦庚那“明年清明时分”说得信誓旦旦,但都只是建立在官军胜、闯军败的基础上。
左梦庚闻言连连摇头:“怎么会打不过,爹他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再会合陕西、河南等地无数官军,倾力一击,岂有再容闯贼放肆的道理?”
“奴家知道大老爷与左郎你神勇无敌,这不只是想着万一嘛,难道在你面前,奴家连一点小小的猜测也不被允许?”饶流波如愿以偿,顺势卖乖,这是她最惯用的招数了。
左梦庚果然很吃这一套,嘿嘿笑着道:“没有的事,夫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仍是蹙起了眉头,“然而若你说的发生万一该当如何,爹他委实没明言。众将都在,热血激昂,我那时总也不好将那些扫兴的话说出口吧?”
“嗯嗯。”饶流波轻点着头,“奴家相信左郎能击败闯贼。”当下媚眼如丝、身体温热,与左梦庚抵头细语,竟不避嫌就要当着黑邦俊的面亲热起来。
还是黑邦俊自己跳将起来,拱拱手道:“小人替主公传了话,别无他事,公子、夫人先忙,容小人告退!”
左梦庚心急如焚,哪管得了他,一叠声将他打发走,横抱起饶流波就外里屋走。黑邦俊尚未走出院门,从身后就传出震天价的淫喧浪‘叫,忍不住转过头。那立在门外的那名仆役看上去对此种情况早见怪不怪了,对他笑了笑。
黑邦俊随即走出远门,长呼口气,亦是忍不住嘴角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