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国义其实对这些长盾的防弹能力持怀疑态度,可出击迫在眉睫,他也无暇顾及许多,只能将看上去最靠谱的防御部队摆上去。
长盾手之后,则是各色近战兵士,再后,零散分布着百十名弓手游兵。秩序稍成,蒲国义一声令下,阵后三面战鼓同时擂起,冲击队众声呐喊着开始朝对面缓坡上的官军方向挺进。
坡上又齐响鹰扬铳,不等蒲国义透过缝隙查看,前方几名长盾手早已东倒西歪跌摔在地。他们都没有受伤,可他们的那赖以为遮蔽的长盾却都在鹰扬铳小铅弹的冲击下要么大规模凹陷,要么破裂不堪,总之无法再用。再看那些跌倒的盾手,此时大多也都受到震荡,虎口撕裂,鲜血直流。
看来如此厚重的长盾也只能勉强抵御鹰扬铳的一击。
蒲国义心中焦虑,加紧催促冲击队加快步伐。他心中暗算,官军的鹰扬铳目前已经各自射了一发大铅弹,四发小铅弹。照他以往的经验,短时间内‘射出五轮,质量再好的抬枪到这时候铳管也已经滚烫,官军的鹰扬铳至多再发一轮小铅弹,就必须冷却等待。也就是说,再熬一轮射击,冲击队就有绝佳的前进机会。
在他的号令下,赵营的冲击队阵列开始向一侧倾斜,目的是减少暴露在更多的鹰扬铳下,减小被打击角度。
蒲国义心脏狂跳,紧张的等待官军鹰扬铳再次射击,然而出乎他意料,官军没有在预期时间内再次填弹点火,反而提前开始了鹰扬铳的保养工作。
他正惊疑不定,小心一抬眼,却见不知何时,缓坡上突然钻出了成片成片的官军铳手。他们清一色青甲红褂,手里拿的都是制式军中鸟铳。环顾坡上那密密匝匝连成一片的官军鸟铳手,粗略估算当不下五六百人。
谭大孝不愧是川东土豪出身,营中兵士火器的装备率完全超出蒲国义的预期。他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更令他吃惊的还在后面。这五六百鸟铳手在赵营冲击队进入一百步后仍然从容不迫地装填火药,似乎根本没有紧急开火的意思。
蒲国义不清楚谭大孝在想什么,他现在也没空再去揣摩谭大孝的心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督促兵士向前、继续向前。
当赵营兵进入五十步的时候,那数百官军鸟铳手突然分开数道,从他们分开的空道内继而自后冲出不计其数的黑巾官军。这些官军冲得极猛,然后在自家阵前突然刹住了步子。
他们怒吼着,借着惯性,全力将手上的短而粗的投枪奋力掷出!
靖难之役,南军“拥盾层叠自蔽”,使燕军一时“攻之不得入”。其后朱棣以“木矛长六七尺,横贯铁钉于端,钉末有逆钩”,让勇士投矛“连贯其盾”,终破南军之盾阵。
很明显,熟读兵书的谭大孝有备而来。
其实在南方,因气候潮湿,弓弦弩弦颇易损坏,故而自宋以来南兵习标枪者甚众,乃有“今滇兵皆用标枪空掷,谓之标子”、“獠童兵器,每洞各习一种,其习标枪者铁刃重二斤”等语云云。
戚继光亦曾明言刀盾手“藤牌无弃枪,如无牌同”。所以他部队中的刀盾手除了盾牌外,必须人手“每人长刀一把,弃枪三枝”。且投射的操练,也是刀盾手的重中之重,“试标枪,立银钱三个,小三十步内命中,或上、或中、或下,不差为熟……试藤牌……令持标一枝,近敌打去,乘敌顾摇,便抽刀杀进,使人不及反手为精”。
家学深厚加之曾去南京大校场“进修”过,谭大孝的眼界自非寻常庸将可比。他有雄厚的财力作为支持,所以军队的装备在适应南方山地作战的情况下构成极为完善,远不是未受过专业山地作战训练与指导的赵营兵士可以比拟的。
谭大孝将自己军中的投枪以三轮接连透出,这些投射的官兵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臂力惊人之辈。投枪投毕,举目再看,蒲国义精心组织的那近百长盾手已然溃不成军。纵然还有些长盾手或是咬牙硬撑了下来或是侥幸未被势大力沉的投枪击中,但冲击队前方的蔽护已然全面瓦解,几可称为真空一片。
后续的赵营兵才被暴露出来,谭大孝令无迟滞,行云流水般下达了发铳的命令。数百门鸟铳在同一时间齐射向手足无措的赵营冲击队。一连两轮射罢,及待硝烟弥散,冲击队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