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玉玑不再喝水,让产婆将啼哭不止的女儿抱过来。小姑娘忽然换了怀抱,反而哭得更响亮了。
尤玉玑垂眸望着放在腿上的女儿,小孩子皱巴巴的,五官都没长开,根本看不出长得像谁,一张小脸蛋上只一张嘴张着哭叫个不停。
尤玉玑轻轻拍了一会儿,亲耳听着女儿的哭腔拐了个弯,然后提高了音量嚎两声,再慢慢低下去哼哼唧唧。
女儿终于不哭了,尤玉玑眉眼间染上笑。她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轻轻碰一碰女儿的脸,转眸去看司阙,却发现司阙一直望着她,并没有在看他们的女儿。
“还渴不渴?”司阙问。
尤玉玑弯眸摇头,司阙这才将手中的木杯放在一侧,和尤玉玑一起垂眸望向女儿。
屋里的婴儿啼哭声,立刻让等了一天的尤衡和尤嘉木高兴起来。他们眼巴巴望着门口,盼着乳娘早点把孩子抱出来给他们看一眼。又等了好一阵子,两个乳娘才将拾弄好的两个婴儿抱到外间来,让他们两个看。
直到乳娘抱着两个孩子退下去喂奶,尤衡和尤嘉木还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我喜欢那个用紫色被子包着的!”尤嘉木亮着眼睛,“这外甥醒着,一看就能很打!”
枕絮在一旁笑着摇头,解释:“那个是妹妹。”
“什么,我刚刚抱过的是外甥女?”尤嘉木睁大了眼睛,“那个一直睡觉的才是我外甥?”
枕絮笑着点头。
尤嘉木敲了敲自己的后脑勺。
景娘子开口:“夫人说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们别在这儿候着了。她不能出屋与你们一起用年夜饭,你们也当去尽兴些。”
景娘子这么一说,在外面干等了一天的人才发觉的确是饿了。两个人刚要转身往外走,里屋的房门再次被推开。
看着走出来的司阙,尤衡皱了下眉,想起军中时尤玉玑寄给他的信,眉宇间现出几分犹豫。尤嘉木看了一眼元逸哥哥,盯着司阙欲言又止。
司阙走得近了,尤衡还未开口问该怎么称呼。司阙先自报家门:“司阙。”
显然,他不想被他人错认为是司阆那个蠢货。
尤嘉木皱着眉,眼中仍旧有不解。尤衡想到之前尤玉玑给他写的那些信,逐渐想通其中关节。
司阙邀尤衡私谈。
尤衡沉默了一会儿,沉声开口:“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应该陪着鸢鸢?”
“她睡着。”司阙回望,“她醒来前我会回来。”
合家团聚的除夕夜,尤府的书房亮着灯。这是尤玉玑父亲生前用的书房,墙壁上悬着“风骨”二字的亲笔。
尤嘉木在庭院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望向书房的方向。良久,书房的房门被推开,司阙从里面走出来。尤嘉木立刻停下脚步,盯着逐渐走近的司阙。
尤嘉木的目光太过灼烈,伴着危险的讯息。像一只丛林里窥探猎物的小豹子。
司阙停下脚步,瞥着他:“想说什么?”
尤嘉木的身量又窜了一头,大有像尤衡看齐的势头。他脸色发白,仿佛在强势压抑着什么,憋了半天,他说:“以前阿姐跟我提到你,用的称呼是真正的姐夫。”
司阙抬抬眼,顺着满天的烟火望向尤玉玑房间的方向。
“可你不是我姐夫。不仅我不会承认,所有人都不会承认。”
司阙重新将目光落在尤嘉木的脸上。
半大孩子的年纪,却早已不是孩童。他正色道:“你应该把该给我阿姐的东西都补给她。”
司阙琢磨了一下,这是小舅子在催婚仪。
“会的。”司阙落下这两字,便匆匆往回走。这个时候,尤玉玑快醒了。
尤嘉木站在原地,皱眉望着司阙离去的背影。
“嘉木。”尤衡站在门口唤他。
尤嘉木回头,望见元逸哥哥身后墙壁上父亲亲笔所写的“风骨”二字,恍惚凝神。自小的风骨教导,在近几年的变故中摇摇欲坠。尤嘉木打心底里敬佩父亲与阿姐的气度,他也曾心向往之。然而如今他宁愿做个卑劣小人手段用尽,也不愿再被小人欺。
司阙回到带着血腥味儿的房间。产妇受不得凉,又是冬日,屋内炭火熊熊,将屋里的血腥味儿染得黏黏糊糊。司阙悄声走向床榻,将厚重的床幔掀开一条缝,望向床里侧,见尤玉玑还睡着未醒过来,方松了口气。
枕絮在门外轻轻叩门,端来膳食。
司阙将东西接进来,没让枕絮入门。东西刚放一下,床榻上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司阙便知尤玉玑醒了过来。
他端了一碗清粥,再几道尤玉玑喜欢的小菜置于粥上,朝床榻走去。
“你在啊。”尤玉玑声音轻轻的。
司阙捏着小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含笑说了声当然。他扶着尤玉玑坐起来,也没让她动手,亲自喂她吃。
“你吃过东西没有?”尤玉玑柔声问。
司阙“嗯”了一声,随意敷衍,一边喂尤玉玑吃东西,一边询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你不是也守了一天,不用什么事情都你来做的。”尤玉玑语气里仍旧带着虚弱,又低又软。
“难得见鸢鸢这样娇滴滴,照顾着挺有趣味。”
尤玉玑想说的话被司阙喂过来的蛋黄泥阻了。她吃着东西,想着当初中了软无散的毒时,便也是这样被司阙照顾着。彼时比现在还娇软无力,实在算不得司阙所言的难得见。
司阙喂尤玉玑吃饱了肚子,唤侍女端温水进来,他亲自给尤玉玑做了简单的擦洗。干净的衣裳还没换完,尤玉玑将头偏到一侧靠着他的肩,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