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婉拉起穆雪衣的胳膊往收银台走,气得手都在哆嗦,我帮你买!
穆如晴唇边的笑意消失:钟婉。
钟婉脚步一顿。这是穆如晴几年来唯一的一次叫她全名。
穆如晴一字一句地说:你别忘了,你兜里的钱也是我的钱。我劝你,最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钟婉的睫毛颤了颤。
穆如晴脸色一变,又开始笑了:你看看雪衣,说真的,你应该好好向她学学软饭怎么吃。吃我穆家饭的时候,人家就能乖乖地当卧底偷文件,转吃周家饭了,马上就可以对周枕月一心一意忠贞不二。瞅瞅,这才叫会吃饭的一,条,好,狗。
穆雪衣下巴不停颤抖:你
穆如晴偏了偏头:可到底是吃别人软饭的,什么都得靠别人。就说这矿泉水,你要真想买到手,不还是得要捡我扔掉的这张钱么?
穆雪衣望向地上那张百元钞票。
她站在这里任人奚落已经是很悲哀的事了。
而最悲哀的莫过于,穆如晴说的都是对的。
她居然连给阿月买瓶水的能力都没有。
周枕月为了不打扰睡着的她,可以连续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骑得满身是汗。可她连一瓶水的钱都凑不出来。
她在这里和穆如晴僵持着有什么意义呢?
她就算很有骨气地驳斥、离开,又能改变什么?
周枕月还在路边。
她还是喝不到水。
从小到大,穆如晴在钟婉面前没少这样对她,前二十多年她早就习惯了这样委曲求全地活着。寄人篱下,本就如此。
既然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今天再忍一次,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只要忍一忍,就可以把水买回去了。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病房里和沈怀星说过的那句话:
为了她,和父亲姐姐成为敌人没关系,签没有尊严的合约也没关系。以后或许还要做很多谈不上原则和底线的事,这些统统都没关系。
是啊,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的原则和底线,在这一次的生命里,在周枕月面前,统统都没关系了。
穆雪衣慢慢走到那张钞票前,手指紧紧蜷起,又无力地松开。
她由鼻息间叹出一口气,慢慢弯下腰。
指尖不住地颤抖。
就快要碰到那张钱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熟悉的白色运动鞋,不偏不倚地踩在了钞票上。
穆雪衣恍惚抬头。
白色的顶灯强照下,周枕月的脸被光晕染得有点模糊。
穆雪衣怔怔地看着她。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一瞬间,连头发丝都是冰凉的。
周枕月却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眉眼间仍是淡淡的,没有愤怒,也没有责怪。
她俯下腰,轻浅地托住穆雪衣的胳膊肘。
穆雪衣嗫嚅:阿月
周枕月轻声说:先起来。
穆如晴冷笑:呵,原来周总来游乐园了呀?
周枕月瞥向穆如晴,目光在穆如晴身上慢悠悠地上下来回打量了打量。
随即,她唇边勾起一个极浅的笑:
我只知道没驯化好的狗会随地大小便,没想到,人要是没驯化好,也会和畜生一样随地乱扔东西。
穆如晴脸色大变:周枕月!
周枕月收回目光,又说:按理说,我不该在公众场合限制别人的人身自由。可不巧,这游乐园的老板我刚好认识。我想,让他帮忙派几个保安来清清垃圾,他应该很乐意帮忙。
穆如晴握紧双拳,周枕月,你什么意思?!
周枕月却不回答了,视若无睹地拿起柜台上的矿泉水,拉着穆雪衣不紧不慢地向收银台走去,似乎再和穆如晴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穆雪衣跟在她后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哪一句,阿月
周枕月没有接话,只是付了矿泉水的钱,拿着水走出便利店,背影沉默得透出几分清冷。
穆雪衣看得出,周枕月生气了。
她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不知该如何道歉才好,踌躇半天只干巴巴地吐出苍白的三个字:
对不起。
周枕月在路拐角站定。
她的手指攥得很紧,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握出了隐约的咔吧声。
良久,那紧握的手又缓缓松开。
仅从一个背影,就能感觉到她身上才将外泄却又克制地收敛起来的情绪。
周枕月转过身,看着不安的穆雪衣,看了好一阵子。
最后,她还是没有发任何脾气,只是轻叹了口气,轻声说:
下次没钱买水,一定要找我。
穆雪衣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