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都知道了。
那些“同学”依旧受了惩罚。是因为他为了试探和离开古堡,故意,没有躲开那个球。
即使亲自求情,忧忧依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他分毫的人。
这不仅是忧忧天性暴虐,也是对所有人的警告。
和对少年的警告。
任何一个企图伤害他的人,哥哥都不会原谅。包括他自己。
任何一个。
天鹅绒的幕布垂下。
面对无瑕的美色,少年感觉自己被两种完全相对的情绪所争夺。
一方和梦境中极尽缱绻的交缠相重迭,最私密的贴合仍然残留在感管里。那微微开合的唇,仿佛下一刻就会越过桌子,落下辗转密集的吻。可另一方面,他是个残酷暴虐,只手遮天的君主;不论外表多么完美,漫长的岁月已经将他彻底逼疯。寻常人的悲欢际遇,早已无法触及他丝毫。
少年不知该相信哪一边。哪一边都华美而苦痛,要把他撕裂。
“可是,忧哥哥。”他似乎耗费了很大的决心,重新抬头直视他。“你我之间,又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呢?”
少年的语气里有些许责难。青年明明答应过他。但是当少年抬头,仍是一副全身心信任他的模样。
美青年眼底微光跃动。他低叹一声。
“我答应过你,只要是你的意愿,我必然应允。”他恢复平静。“可是你真的想知道真相么?真的想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么?”丝缎般的长发随风而掠,如同送葬的魂幡。“……你不会害怕么?”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将自己照料得无微不至。
“……”少年轻轻叹息。“为什么会害怕呢?或许这样反而让我少猜测一些。”看到戏幕被扯破、暴露出黑暗真相的瞬间,他反而感到了轻松。
他仰头看着青年。“我为什么会害怕真正的你?你可是我的忧哥哥啊。”
少年清浅、笃定地笑。
青年翻涌的阴暗情绪,终于得到抚慰。
他从桌前起身,踱到少年面前。“我答应过你,所以没有要那些人的命。但我放了他们的血。”美青年俯身,落下优美的阴影笼罩了少年。“你落的每一滴血,都要他们加倍偿还。”
少年来不及回答。他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直了。
因为青年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抚过他受过伤的鼻梁。
少年感觉血液都在向脸上汇聚,还有加快的心跳和鼻息,是不是也被对方察觉了?
那带着凉意手指却仍然不知收敛,在他脸庞上流连忘返,如画笔一般勾勒着少年细薄的面部。他蓦然又想起屋内那些让他无处可避的肖像。羞耻混合着陌生的战栗,席卷而来。
他感到口干舌燥,脚趾下意识收紧了,慌忙伸手去抓桌上的银杯。
可刚伸出的手,也被另一只冰凉修长的手掌按住了。
“怎么了?”青年戏谑又慷慨地看着面色红润的少年,俯身在他耳边,以气息拂他。“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撩人的气息笼罩了少年薄薄的耳廓和脖颈,平日不怒自威的声音,却低得仿佛要从领口钻入,舔舐着他的听觉。“我说过,凡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应允。”
暗室内燃着鸢尾,琥珀,龙涎和麝香混合的香烛,温香氤氲,和暖昏沉。
犹如气血贲张的梦境占了上风,盖过了阴暗不可言说的背弃和掠夺。
又或者,这二者根本是同源。
少年醒来后,第一次感到被逼至绝境。不是因为面前的诱惑,还有心底莫名的情愫一同发起了夹击。他只得勉力向椅背更深处蜷去。
扶手椅微微作响。
然而这几厘米的退缩根本是徒劳,反而让他感受到按住他的手更加地用力。
这双向来冰冷的手也在升温。
“怎么,你过来,不正是要我们……坦诚相对的吗?”美青年笑吟吟地圈住他。“你在躲避什么?全部,告诉我。”
呼吸可闻的地步,无限逼近梦中的交迭。
“我……我渴了。”少年侧过脸,声音细若蚊喃。
“哦?那可真是我失察了。”美青年稍稍松开一些,探身去拿桌上的酒盏,少年却未能得到喘息。
因为下一秒,酸醇的酒液,就由另一双唇送入他口中。
那滋味和这里的主人一样,仿佛不是葡萄而是红玫酿成,如细嫩火热的玫瑰花瓣脉脉滑入喉咙。轻微的甜酸和涩苦相交织。
可这主人并未轻易放过初次掠夺的领地。酒液落尽,显出这是个绵长的吻。
阔大的房间里想起吸吮的水声。直到少年气息急促,嘴唇才得到释放。但与此同时,换作他的后脑被托住,无法再偏过头去,只能和那人灼灼对视。
“真巧,”美青年的视线在他口唇逡巡。“我也渴了。”
这下少年彻底失语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和那个聋哑清扫工一样呆。
看着少年睁圆了的眼,忧忧并未大发善心。他又靠近少年的耳垂。
“看吧,我的耐性……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好。”美艳的长发青年如毒蛇吐信。“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他贴着那小巧的耳垂,漫不经心地在少年已经薄红的脸侧移动。时而亲吻,时而轻咬。“有时候,同一件事可以说是奖赏,也可以算作惩罚。”
酒香氤氲,混合着百合水润的甜意,昏昏欲燃。
“我……”少年眼上蒙起一层迷离雾色。这是世上最甘之如饴的戒罚。他坚韧的理智,仿佛只是为了被眼前人破除而存在的。
少年伸手拢住对方柔滑的长发。这可怕的恶魔如今在他面前温顺地收起獠牙,只不过是为了彻底占有他。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恶魔会一直与他纠缠、折磨下去。
他叹息一声。
“我想要……这个。”这次少年偏头,对准了那薄而曲线优美的嘴唇。
他们在书桌旁的卧榻上相拥。
或许相隔太久,少年的动作有些笨拙,但他的兄弟足够熟稔他的身体,自然地分开少年的腿和心房。
怀着对未知的恐惧和期待,少年的腿下意识地蹬着,却只引来征服者更强力的制服。美丽的魔鬼一边用亲吻麻痹他,一边解开少年的衬衫。裸露的肌肤稍稍接触凉意,就被另一具躯体覆上。
“哥……”
“没事。”那人的吻和动作没有任何预兆,在少年单薄的身体上弹奏,捻动少年胸前的红缨。“舒,别怕,都交给我……”
“嗯。”少年回应着,也拥住美青年的脖颈。他的回应令对方一震,仿佛也解开了所有的束缚。
美青年对交合的前奏非常熟练。少年不禁恍惚地想,那是因为他们过去呢,还是这么多年,这美丽的魔鬼不甘寂寞……
他不愿深思,只觉得内心和身体一样,仿佛正在被一点点啃噬。
只不过有的痛令人欢愉,有的欢愉令人痛苦。
“放松……”
冰冷的手指正一根根在撑开他身体。少年下意识扭动起来,逸出呻吟。平心而论,少年身形单薄,并不算绝品,更比不上这位主人。他的状态也很生疏,给人微妙的抗拒感。但也正是因此,给人一种将秘密的书册强行摊开,染上颜色的成就感。尤其随着人的动作,被封闭的私密感官一点点开启,羞怯地迎合起来,尤其令人血脉贲张。
“不要咬着,叫出来。”主人也懂得剥离他的羞耻,引出诱人的一面。
突入起来的撞击,仿佛直击脊髓。少年下意识想要逃避,立刻被主人张口咬住了后颈。美人卧榻并不似床铺宽敞,只够他们紧紧贴合。
“啊……啊,疼……”
然而那入侵者却卸下了虚假的温存,只顾在生涩的体内掠夺冲刺。主人也压抑了太久,惩罚似地抽送,动作凶猛而迷狂。偌大的书房回响起肉体一下一下的拍击声,和少年不成句的呜咽。
少年被填充得毫无思考余裕,甚至忘了求饶。有时他觉得自己会被那炙热的物什捅穿,但对方一放慢,他又被酥麻的快感吞没,只能吊着对方的脖颈,努力挺起腰肢,榨取更多的慰藉。
没有多余的话语,少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感觉自己正在被亲吻和啃食。
不是人,而是壮丽的兽。
是啊,他正拥抱着这世上最完美的驱壳,和最空洞的灵魂。
是啊,真正让他放弃立场的,是美青年如无底洞一般黑暗的灵魂。纵然有再多预设的立场,可是这个享有一切的长生者,为何要受这种孤独的折磨?那么来吧。如果忧忧还有什么渴求,他愿意放下一切满足。
然而忧忧的索取有多么剧烈,就有多么绝望。有多么炙热,就有多么冷酷。
只有肌肤相接的时刻,才知道那是吞噬灵魂的、无法填满的空洞。
少年在水乳交融的冲撞中,几乎落下泪。
他以为靠近了他,就能带去些温暖。可是直到这样忘情的时刻,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微小的萤火,无法照亮那深渊分毫。
少年被折腾到天色将亮,才得到安稳。那之后是沉沉的疲倦。
梦境中的声音逐渐近了。
近了。那个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的哀叹,前所未有地靠近。
【……永远……】
也前所未有地熟悉。
【永远……不要……】告诫声卖力地推进,仿佛每一个字都将用尽余年。【不要……将我唤醒……】
少年在黄昏时惊醒。
一群飞鸟鸣叫着,在夕阳下盘旋。青黛的远山蜿蜒,直到融入金红的霞光。
高窗前的世界如此祥和美好。可是一眨眼,还能感到泪水在面上逐渐干涸的酸涩。
他终于记起了这个声音,如此疲倦,艰难,却无可转圜。
【永远不要将我唤醒……】
那正是,他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