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绪语毕,忽大笑了声恨声道:“你可知这书生如何死的,眼看着仇人断气,他没两日也呕血而亡,谁道不是报应。”
他在那世上,也陈知璟一至交而已。
他已笑出泪来,对面那人却丝毫无反应,也是,这般荒谬的事若非亲身历经,谁会轻易信了。但他言尽于此,对陈知璟道:“这也不知哪朝哪代的旧时浮尘,国公爷权当作故事听了便是。”
然而陈知璟却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明初,你我相交十数载,我倒不知你心中藏着这事,只以情谋事,终归不是君子所为。”
陆绪闻言,目瞪口呆望向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音:“陈知璟,你竟也是……”
陈知璟不置可否。
陆绪如今总算都明白了,他冷笑道:“我枉做了回跳梁小丑,你既已知内情,要杀要剐我别无二话。只,玉娘那痴傻丫头一心都落在你身上,你当善待她,否则我既能从地狱里爬出一次,就不愁没有第二次。”
陈知璟蹙起了眉,道:“有酒吗?”
陆绪一愣,摇头:“没有。”
陈知璟沉默不语,起身去吩咐了韩平几句。
韩平听了他的话忙跑到街上,很快去而复返,两手还拎着几坛子酒。
陈知璟径自开了封,问:“喝么?”
却并不管他,自己举着坛子仰头连喝了几口,陆绪见状,也拎了坛半倚着圈椅灌下。
韩平急匆匆从街上买来的屠苏酒,后劲不小。此时面对面坐着的两人,皆敛去朝堂之上的权谋谨慎,这般放荡形骸,哪还有半分文人雅士的风流气度。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
韩平守在外头,才听到屋子里国公爷唤他的声音。
他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地上扔了好几个酒坛子,国公爷与这陆大人都歪斜着身靠在椅上,两人都已有些神志不清。
韩平忙走去搀扶,将陆大人安置到榻上,又稳着陈知璟的身子往外走。
“国公爷,咱回府罢,奴才让人给您煮些醒酒汤。”韩平道。
陈知璟不应,只道:“不回。”
韩平没法,又想着这里是外城,离国公府起码小半个时辰的车程,心一横,便调了车头。
万胜街这巷子里的人早歇了。
兰香和田氏睡在楼下,听到外面敲门声,两人心想这三更半夜的,万一遇到贼人怎好。可院外声不停,大有不开门不罢手的意思。
兰香顺手从院子里抄了根削尖头的竹竿,田氏则跑去灶房寻了把刀在手中。
这才偕伴去开门。
门刚开,连来人都尚未看清,对方就要往里闯,田氏手中刀差点直接砍过去。
“夫人呢?”
兰香听着这声眼熟,又抬起烛火,顿时拦下田氏扔了竹竿,惊得魂不附体便要往下跪:“国公爷,您怎么……”
又来了。
“还不去唤夫人。”韩平催道。
兰香方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
称玉哭累了已睡着,兰香上楼去喊醒她,她坐在床沿压根没下楼的意思。
兰香想着方才见到国公爷的那样,道:“娘子,国公爷也不晓得喝了多少酒,韩总管令田娘子熬醒酒汤。您就去看看,不然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撵了他们走。”
称玉让她缠得没法,敷衍道:“好了好了,我披件衣服就去,下回再胡乱将人放进院子,看我不收拾你。”
小妇人往身上虚虚裹了件外衣下楼,韩平虽扶着陈知璟,却站在院内没有进屋去。
见称玉走来,只瞧了眼忙低下头请安道:“夫人,国公爷今日喝得多了,这会儿难受得紧,劳烦您多费些心。”
陈知璟酒量本就不算得好,空腹喝了那么些酒,巷子里青石路,马车走在上面难免有些颠簸,这会儿闻着称玉身上隐隐的味儿。
竟一下吐了出来。
还不偏不倚,尽吐在称玉身上,那腌臜的酒味儿混着呕吐物,将她衣裳全弄污。
韩平和兰香站在旁,皆吓了一跳,兰香以为娘子铁定要发火,没想到称玉却往边上走了步:“将你家国公爷送到我房里罢,叫田娘子再烧些水,看看晚上的豆子粥可有剩下,别吵了宸哥儿。”
她去梳洗干净,兰香又送了身衣裳来给她换上。
陈知璟人正躺在她床间,她这床可比不得他府里的拔步床,他一人睡在那儿,就占了大半地方。
男人拢着眉睡得并不安稳,称玉坐在床边呆呆看了他会儿,忍不住伸手摸向他五官分明的脸。指尖掠过他的眉眼,拂过他的鼻尖,又抵着他紧抿的唇停留片刻。
他无知无觉,下意识将她的指含入唇齿间,称玉低笑声,不觉指顺着他的意思又探入几分。
就这样好会儿,她方红着脸回过神,暗骂自己一声,将指抽回,又推搡了他几下。
“您先起身把醒酒汤喝了。”
陈知璟头疼得厉害,但觉身边有人,直接攫住她的胳膊轻声道:“头疼,帮我捏会儿罢。” 要在白天那会儿,称玉才不管他死活,不过男人现在这样,称玉看了眼扔在案上的栗子,还是凑过身去帮他轻揉压了几下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