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未见称玉,又或者心中仍存疑,不愿接受这么个儿媳妇,但宸哥儿人站在那儿便是铁证,该尽的礼数她半分都未落下。
屋子前后走动的大都是国公府中的人,陆绪独自坐在正堂喝茶,中堂前面的案几上摆着梁家父母牌位。
男人连饮了三四盏茶,忽听得外头有人喊道:“来了,来了!”
他面无表情将茶盏搁在案上,掸了掸衣袍方才站起身。
平安和几个陌生的小厮守在门后头,平安扭头看他,问道:“陆相公,可要开门?”
外头鼓乐奏起,几乎将陆绪音遮盖下去,他冲平安颔首。
院门打开了,巷子里热闹得很,吹吹打打,又发放喜钱,街坊四邻全都出来围观。
称玉才搬来几日,左右都未走动过,旁边住户大都是富商。还当她是个新寡的妇人,不想这便要成亲了,听说要嫁的还是个大官。
陈知璟头戴幞头,身着绛纱袍自马上下来,后头跟着行郎几人,陆绪目光自他们身上掠过,堵在门前,颇有点一夫当关的架势。
陈知璟作揖唤了声:“陆兄。”
陆绪应下,人却挡着门未让。
陈知璟身后一行郎开口道:“陆兄,大家今后都是同僚,不若行个方便,叫式之进去便罢。”
正和帝的旨意已下,陆绪任职大理寺,大理评事,正八品官。
说话这位是宣平侯的幼子,陆绪拱手行礼,又看向陈知璟:“听闻国公爷乃宝元十八年的探花,诗赋自不在话下,不若作一首再论?”
“当的,当的。”
“式之作一首催妆,也好叫嫂嫂听见。”
行郎们已起哄道。
陈知璟蹙了下眉,他平生最是厌恶逞弄文采,从不参加所谓诗会,更何况是要在众人面前作这般轻浮之词。
然陆绪并不相让,只面上淡笑着。
男人低头略思索片刻,缓声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著双眉待画人。【1】”
陆绪听闻拊掌而笑,侧开身,将陈知璟迎入院中。
陈知璟看着堂上陌生的牌位,不等陆绪开口,他自己先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个头。
那边称玉已由丫鬟婆子搀扶着走出来,兰香则拘着宸哥儿不叫他跟着,等娘子与那大人办完事,自有人来接他们。
两人都不是头次成婚,几年前在虞城县,他们就已拜过天地。可惜陈知璟什么都不记得。
说几年前,其实已是上辈子的事。那会儿称玉满心欢喜,总觉得她家夫君许是老天爷赐来的。
否则怎偏让她爹救了他,他又失去记忆。
哪像如今,她前一日还在后悔。
称玉上了轿,她大半日看不到外面景象,只由人领着拜堂,又不知走了多少路,好在她平素做惯活计,否则非累瘫了不可。
两人如今拜完堂,已是真正夫妻。
陈知璟低头看着顶着盖头的妇人,她年后也才二十二,比自己小了七岁,原她只比自己肩处高些许。
“前头门槛高,你仔细些。”称玉躲在盖头下当个睁眼瞎,忽听得头顶传来句低哑的声。
他家这宅子极大,称玉晕晕乎乎,只觉脚下路换了又换。好容易依稀见到红色烛光,她心下一喜,这是到婚房了?
身侧婆子刚说了句:“新娘子请坐。”
称玉便“扑通”声坐到拔步床上,这声可不小,把屋内看热闹的贵人都给吓了一跳,但谁也没轻易表露出来。
纷纷心叹,陈三郎如何娶了这般粗鲁的妇人,以后走出去陈皇后脸面怕都要让她下了几分。
称玉不知道屋内人的想法,她腿脚疼,藏在裙下偷动了动,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哪晓得这些尽入了旁人的眼。
不多会儿,她头顶盖头让人掀开。
红烛将新房内映得到处亮堂,称玉眨眨眼,方适应面前景象。
屋内站着好些个人,陈知璟离她极近,称玉微仰起头看了他一眼,男人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呀,新娘子好生漂亮,难怪三郎喜爱得紧。”
“可不是,这缘分不就是天赐的,连官家都曾夸赞呢,今儿还赐下贺礼。”
陈知璟庶嫂孙氏打趣道。
称玉低着头,几位穿着绸缎褙子的妇人上前将果子、彩纸等掷撒在床上,又催闹着二人喝完交杯酒。
屋子里这才清净下来。
【1】唐·徐安期《催妆》
第十一章 毫无教养
人都走光了,陈知璟想想对称玉道:“我去前面迎客,一有丫鬟会来伺候你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