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最终向压切长谷部证明了堀秀政的靠谱。
目前已经能够算个合格家臣的人类近侍并没有采用将刀剑男士们从头到脚以盔甲裹起来的蠢办法。作为近距离接触三郎的人之一, 堀秀政虽然并不能像明智光秀那样了解三郎,但他对三郎的喜好与行动的方向还是能揣测到一些的,因此他很清楚对“左义长祭”满怀期待的三郎绝对不会低调的出现,届时作为护卫的这些刀剑男士要么会更惹眼,要么会让三郎更惹眼……总归哪方面都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 更主要的原因是织田家一时之间找不出那么多符合刀剑男士们身材比例的盔甲。
像是那种(看起来)年龄尚幼、个子娇小的短刀付丧神, 显然就不适用军中制式的盔甲——那种坚固又宽大的胴倘若套在他们身上就只有不伦不类这个词能形容了。织田家虽然不乏早早元服的人(比如森长可), 但是都是体格与力量远超越了同龄人才有的例外。三郎毕竟是前家督,织田家已经元服的几位又出征在外, 所以在尽力翻拣后, 堀秀政只勉强找出一套能给厚藤四郎换上的全套盔甲。
……然而这就能难倒堀秀政了吗?怎么可能!
相貌秀丽如少女的近侍直至现在仍未看破刀剑付丧神的真身,只将他们看作是身手敏捷、生长缓慢的人——还真别说,有了三郎与归蝶四十多岁仍然面貌年轻犹如二十多岁的事情在先, 刀剑男子们数年未变的相貌还真没有奇怪到让人怀疑是否有蹊跷的地步。但是,虽然不知这些“甲贺忍者”实际上是非人的存在, 年轻的近侍也敏锐地发现了这些刀剑男士战斗时的偏好。
他们似乎只要身上的衣服配上些许盔甲(出阵服), 就能保持高度的专注,随时能进入战斗。或许是因为身上承自南蛮一方的血统, 不少付丧神的服饰在堀秀政的眼中看起来奇形怪状、搭配上零星的一些盔甲更是不伦不类,但是近侍青年也不得不考虑到,如果是已经熟悉了穿着这种服饰进行战斗的话, 贸然为他们更换和服, 是否会影响到他们的战斗力这一问题。
堀秀政不是会以貌取人的人, 刀剑男士也不乏沉稳可靠的类型, 但是短刀付丧神们确实在平日里就天真得像个普通孩子,而且这群刀剑付丧神先前几乎没有光明正大的作为护卫随行的机会。
于是在经过了反复的思考、并且在随侍三郎的过程中知晓了后者想要在祭典上穿着的服饰与当日想要进行的举动,堀秀政直截了当的按照刀剑男士们出阵服的配色,给他们准备了颜色近似或是色彩艳丽的甲胄。安土本丸的大多数短刀付丧神穿不上胴甲,但是保护肩膀的“袖”(肩甲)、带有前立的“兜”(头盔)、甚至是胴甲上本以摇丝连着胁板的“草摺”、护住大腿的“佩楯”、保护小腿的“臑当”、甚至是“披风”,都不像是胴甲那么生硬,即使具有些许的体型差距,刀剑男士们也能短暂短暂的装备上去——这些自然比不上全套盔甲要更具防御力,但方便堀秀政配色、进而最大限度的隐藏他们的相貌里的不同,也方便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他们能迅速脱下、确保“甲贺忍者”仍具有高敏捷与高战力。
而且穿着大部分盔甲的刀剑男士混在其他护卫中间,当日在场围观的人也就不会有谁会发现,这些护卫中实际上有一部分人连盔甲都穿的“丢三落四”。
嗯……当然,照顾到刀剑男士的作战习惯(出阵服款式),最终身上穿的盔甲残缺不全的,不止是短刀付丧神们。
这惊喜当真远超刀剑男士们的想象——他们本来都已经做好全员成为盔甲架子的心理准备了。
……于是当晚堀秀政房内的点心数量就又多了一倍。
在左义长祭的当日,安土城的所有刀剑男子都如堀秀政安排的一样穿好甲胄、骑着马跟在了三郎身后。
压切长谷部出于以防万一的考虑,仍然是带上了刀剑男士以往(非常草率地)用于掩饰相貌的黑袍与能面。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这其实是无用功——他从未有一次这么明显地感受到了堀秀政的胆大心细有多可靠。在被人类近侍选择出来的、深褐织金的满智罗与上下末端各有一道金边的“袖”(肩甲)的映衬下,他淡紫色的眸子半点不显眼,哪怕酷似神父装的衣服仍是下摆长长,也没有多少违和感。
他又回头看向其他人——今剑红色的肩甲色彩尤其鲜艳,头上的冠金光闪闪,头发因为骑马时产生的颠簸正上下晃动。因为三郎心血来潮的让大多数人带好头巾、便于比赛分组,刀剑付丧神们原先异常的发色也变得不再引人注目,在策马疾驰的时候更是和旁边的普通人一比全无违和感——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心怀警惕、因为他们的长相而特意将审神者与他们隔开的人。
“这样说来的话,为了公平——”三郎对刀剑男士们此刻的心情一无所知,只歪过头看向后方的压切长谷部,“那长谷部你们比赛的时候,也就按刀种来分组……啊不对,这样岩融好像没地方去哦。那岩融就和石切丸他们一起跑吗?”
“……我想,比起比赛,大多数刀剑更想和您一起跑吧。”压切长谷部恍惚地回答道。
“……不能学习恒兴他们,保护欲这么强哦。”三郎认真地训斥道,“我偶尔也会想要自由一点的玩。”
“是。”
“而且这也是给你们放松的时间——难得把你们都带过来了,就随你们的心意去玩吧!”三郎又直接的说道,“长谷部你也是一样。”
“毕竟最近几年大家都辛苦了!”
……对三郎这样自然的、比起建议更像命令的话,压切长谷部竟然难以回答。
他只觉得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将今日的一切都记述下来的冲动——哪怕是会有只言片语流传到后世的风险也无所谓。不管是在三郎提起前,还是提起后,他都不觉得推测敌人动向、反复地、枯燥地清剿时间溯行军是件辛苦的事情,但是当发觉三郎并非完全无视刀剑男士、而是也注意到他们的努力后,他很难不为此感动。
这个……大概就是他明知道三郎命运如何,却仍想要为审神者在“本能寺之变”争取一个改变的可能的原因了吧?
这个男人显然是个太不合格的审神者。
过于麻烦的“历史人物”的身份、抛却“历史”而专注于“争霸天下”、意识不到危险、疏于对刀剑付丧神的照顾——但,名为“织田信长”的人也有其优点所在。即使知道刀剑付丧神知晓“历史”也未曾想过利用,即使不知“维护历史”的必要性何在也给予了支持,即使忙于争霸天下、个性任性自我,也对在“天下布武”这一行为中不曾施以援手的刀剑男士给予了关注。
——他明明不知道刀剑男士到底做了怎样的努力、在怎样的方向上努力,也不吝于对他们的夸奖。他也明明不知道在灵力的联系下,刀剑男士对审神者有一种自发的亲近与保护欲,却能给予刀剑付丧神们比起无用的地位、财物,更加想要珍惜的东西。
这种偶尔才会出现的、统御人心的才能,几乎要叫人战栗。
“……那对您而言。”压切长谷部忍不住问道,“‘历史’究竟具有什么意义?”
“嗯?”
“您和明智先生不同。您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所谓‘维护历史’具体是指什么。”压切长谷部理智地说道,在冬日并不刺眼的阳光下,他淡紫的瞳仁像是泛着一层光,“但是就算您知晓‘本能寺’中您将迎来的宿命……我也不觉得您会就此屈从于所谓‘历史’。”
他客观地陈述道:“我们为了‘历史’做出的一系列行为,对您而言,都只是不解其意的、与您和您想要做的事情都关系不大的奇怪之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