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错万错, 都是当年一时口快的错。
压切长谷部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他的表情因为这种犹如脱缰野马一般发展、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事情发展而显得狰狞凶恶, 气势锋利如刀, 但是他实际上并没有鹤丸国永与一期一振担心的那样失控——啊除了很想压切掉当时鬼使神差的说出那么一句话的自己外,他原本躁动纷乱的心绪其实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三郎并不是第一次送刀给其他人了。
在这个本丸里, 织田家的刀剑付丧神有好几位都是这个时代的“本体刀剑”与刀剑付丧神分隔两处的。经由刀匠之手锻造而出的刀形媒介物并不是真正的刀刃,也无法投入到实战中去,只能呼唤新的刀剑付丧神或是作为刀剑男士们成长的养料。但这个时代里能召唤出刀剑男士的除了这些媒介物以外,还有正存在于这个时代之中的、被人使用着的、真正的刀剑。
这些刀剑与一部分的刀剑男士是重合的。但与召唤出刀剑男士就会消失的刀形媒介不同, 这些真正存在的刀剑们在被召唤除了付丧神后,仍然能像是正常刀剑一样被人使用。而刀剑付丧神们要进行攻击依靠的也不是这个时代的“自己”,而是审神者为刀剑男士塑出躯壳时一并以灵力塑造出来的、与他们性命相关的、也与刀形媒介物及他们在历史上最后的完好形象一样的“本体刀刃”。刀形媒介物在被用以召唤相应的付丧神时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但刀剑却仍然被人驱使, 因此不管对刀剑男士们本人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心情,织田家本丸中与历史中的“自己”分离的刀剑付丧神并不少见。
他们就如同身处于自己的过去,看着还只是被人使用才能发挥锋利度的自己在众多人之间转手,不管是痛苦还是愉快,都没有干涉的立场——即使此时的刀剑并不具有意识,日后的刀剑付丧神能够出现也并非是因为过往的经历,但他们的性格与情感确确实实是与身为刀剑的自己的经历相关……即使这也可能微乎其微。像是“厚藤四郎”这种并没有明确的被送入市场的时间的刀剑还有可能在织田家多留一会(当然三郎完全没有留下来),但是“压切长谷部”与“鹤丸国永”这种有着明确的、留在历史中的转手记叙的刀剑, 是绝无可能改变自己宿命的。因此压切长谷部从一开始就已经断绝了阻止这种事件发生的想法——从诞生至今, 他只是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一历史事件, 即使这件事的发生时间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他也控制着自己, 没有在被送走之前就按捺不住地去请求三郎将“压切”留在身边。
他本来不至于这样纠结。困扰他许久的,仅仅是“为什么将他送给连直臣都不是的人”,而非“为什么将他送人”。只是因为审神者是织田信长的缘故,才让他越发为难。在意识上他将名为“压切”的刀剑与身为付丧神的自己分割开,情感上却又让自已与这个时代的“压切”统一。他的使命让他认为他应当顺应历史去坐视甚至促成这一历史事件,私心里却难以放任自己去眼睁睁的看着“压切”被如此随意的丢给一个人。
既担心身为付丧神的自己影响审神者的想法,从而改变历史;又想要去影响“织田信长”的想法,从而改变历史。
这就和刀剑男士们至今都想回避的“本能寺之变”一样,是一旦想要思考、想要做出抉择就会饱受煎熬的事情。在他看到“压切”确实如历史中的一样被佩在了黑田孝高的身上的时候,鹤丸国永与一期一振还因为压切长谷部的反应颇为紧张——但压切长谷部本人却是很清楚自己的心情。
在除了苦痛、失落、愤慨外,还有“终于来了”的如释重负与自我厌恶。
因为审神者是织田信长的缘故,他不得不直面原本只会在自己记忆中出现的、被送走的场面。
也所幸,因为审神者是织田信长的缘故,他才能问出自己被送走的原因,而不至于继续陷入自我怀疑的矛盾与痛苦中。
“如果我并不是这样的话……不,如果我并未出现在您眼前的话。”他对着三郎最后问道,“您仍会将‘压切’送走吗?”
“你们都已经出现了,再怎么和我假设,我也很难当成你们真的没出现的样子嘛。”
作为毫无自觉但实实在在是只看重结果的人,三郎对于压切长谷部此刻的表现十分苦恼——他虽然是争霸天下的人,但完全不是什么深明大义、体谅手下的类型,粗糙而直线条的神经让他完全不会绕弯子和怀柔政策,对于压切长谷部写满复杂与伤痛的行为表现,也半点没有深思的想法……啊不对。既然会在这反复的问他“会不会送走”这样的问题,长谷部难道说在纠结他将“压切”送人吗!
会想到这一点,实在是太难得了!
从来就是将刀剑与付丧神分开看待的三郎真的是十分碰巧的才会有这么一次正确的对上了刀剑男士的脑回路——由此可见,压切长谷部的幸运度实在是比一期一振要高出太多。已经四十二岁的男性认真地思索了片刻……仍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对得起压切长谷部了!
作为一位拒了数珠丸恒次、送了大般若长光、赠了鹤丸国永的织田家家督,三郎完全不觉得自己随便将麾下刀剑男士在这个时代的“本体”送人有什么不对,连开口说话时的理直气壮都没有分毫的折损。
“这种假设已经不会发生了,你再怎么问我也没办法回答你。不过——你们能出现,对这件事我还是很高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