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放!”
在铺天盖地的雨中, 野武士的呼喝声也变得模糊起来。半夜时降下的雨在一开始还是细细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越下越大, 一期一振等到前田的时候还只能说是大雨,等到鹤丸国永带人赶来的时候, 面对的就是彻彻底底的暴雨了。
道路被雨水击打得泥泞不堪,走在上面就算再小心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军速度根本快不起来,也只有相对普通足轻而言更惯于在山林行动、受刀剑男士的管束比起正规军队更加轻松的野武士才能勉强还保持普通的行军速度, 但比起他们往常的速度来,这已经下降了许多。以“演练”态出现的鹤丸国永征得三郎的同意,从马厩中借了一匹马,夹在这一只援军队伍的中间随着他们行军的步调向前。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一身胜雪的白衣, 因为四周都是穿着深色蓑衣的野武士,目前又处在无边的夜色中,他看上去尤其显眼,作为野武士暂时的首领,鹤丸国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骑上了马,让自己的显眼度更上一筹,无论是哪个野武士都能在第一时间锁定他的位置,恰好方便了他发号施令。
他白色的碎发已经被雨水打得湿透, 连又长又密的睫毛也因为沾了水汽而结成一缕一缕的, 看上去更加纤长浓密了, 连带着那一双金色的眼眸显得格外晶亮有神。他身上的衣服同样被雨水打得湿透, 沾水的白衣上隐隐透出里衣的深色, 只有在他抖动缰绳、驱马前行的时候,仍然翻飞的衣袂才带出一点往常的影子,只是衣袂沾水到底沉重,即使同样身如白鹤,鹤丸国永也不可避免地多出了落水般的狼狈感觉。
在接近前田藤四郎陈述的、遇到时间溯行军的地方后,鹤丸国永就让全体野武士停下了。他与一期一振同为太刀,一期一振的目力会因为身处夜晚受到限制进而影响武力,他自然也不例外——依靠他现在的视力实在难以判断时间溯行军的刀种与数量,但在看到不远处因为时间溯行军的集聚而几乎等同于黑夜中的光源那一块地方,就已经足以鹤丸国永确认对方的数量远超寻常了。
他看到时间溯行军的同时,也势必进入了时间溯行军的视线范围内。白衣的他就如靶子一样明显,目前还不知道时间溯行军到底是依靠什么来判断刀剑男士的身份进而发起攻击,只穿了最初诞生于世的衣物盔甲的鹤丸国永坐在马上,预备靠着自己为不动行光等人争取出脱离包围圈的时机。
他原本就不打算让野武士直接对抗这些时间溯行军,因此理所当然的,在停下之后,所有的野武士都听从他的号令,在时间溯行军朝着他们的方向赶来之前,对着那一片耀眼的、就好像土地在发光一样的地方、拉弓齐射!
单论对时间溯行军的杀伤力的话,单纯的箭矢能取得的作用其实十分有限。时间溯行军在死亡后肉体能够轻易腐朽,但不代表他们在存活的时候不具有类似人类肉体的硬度与强度。在三方原合战的时候,刀剑男士们就已经隐约发觉铁炮和火对于时间溯行军有奇效,但就和武田胜赖想要借助雨水来封住织田家的铁炮攻击一样,在这种暴雨的时候,不管是铁炮还是火都无法运用,鹤丸国永只能寄望于这一波箭矢能尽可能多地射杀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时间溯行军。
他想要的同样不是胜利,而是拖延时间。
与之前一期一振无可奈何之下、为了等待援军而采取的拖延时间的做法,鹤丸国永选择的拖延时间可是这一次击破时间溯行军妄想的重要手段呢!
一期一振能想到时间溯行军的目的是破坏防马栅,鹤丸国永虽然在当时并不在现场,但他好歹也是在织田家呆上了好几年、这一次还被压切长谷部慎重的授予了野武士的指挥权的人,哪怕原本对于军政上的事一窍不通,在织田家这种大环境下也不可能一点敏感度也没有——今剑和岩融这一类毫无此类天赋的家伙除外。
明了了时间溯行军的根本目的,他们选择出动的时间就变得微妙起来。在连子川畔建设防马栅的足轻们在晚饭之前已经全部回营,而在压切长谷部开始军议来决定前去鸢巢山的人选的时候恰好也是在晚饭之后,随后才是一期一振与前田藤四郎离开大营,前往连子川散心。如果说是为了不引起这个时代的人的注意,那么时间溯行军们能选择出动的时间应该是晚饭及之后的时间段。但一期一振发现时间溯行军、前田藤四郎回营报信——这离晚饭已经过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连夜色都已经黑透了。
时间溯行军没有在一期一振他们到来之前攻击防马栅、造成刀剑男士们难以弥补的损失,只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他们有所顾虑!
时间溯行军想要破坏防马栅,需要选择合适的时机!
这并非难以理解。
不管是刀剑付丧神,还是时间溯行军,其行动实际上都受到了“检非违使”的制约。改变历史的动作一旦过大,招来的就必定是检非违使的反击。在姊川之战的时候,时间溯行军就已经因为出现的地点的错误导致了三田村位置的浅朝联军大批阵亡,似乎是吸取了那一次的教训,之后的时间溯行军的行事都变得更加小心起来——即使他们毫无自我意识的傀儡模样仍旧让他们显得手段单调且粗糙。但如果通过这个思路去思考的话,时间溯行军迟迟没有动作,以至于被一期一振意外发现的拖延行动也就有了解释——
防马栅是不可能凭空被毁掉的。作为这一次长筱之战的重要道具,防马栅在开战前就意外受损,不管最后会在史书上变成哪一支军队做的事,显然都是不可能被检非违使忽视的、历史的剧变。只要时间溯行军大规模地对防马栅进行攻击,就有招致检非违使的风险。
时间溯行军在等待的,大概就是这一场半夜突降的暴雨了!!
在十九日的时候,设乐原这一带就已经下起了暴雨,但是因为防马栅还未完工,再加上加固的工序,在二十日的时候才堪堪完成。中间雨停的时间里,时间溯行军为了不引起检非违使注意自然不能攻击,但是只要趁着半夜再次降下暴雨的时候,防马栅无论受到何等损伤,都有了能掩盖其异样的说法——不是凭空捏造出一个军队来解释防马栅的受损,而是将其结果全部归咎于突降的暴雨!
历史上的巧合实在太多了。就如同织田信长带军渡河之后河水恰好涨起而使敌人难以渡过,也如同在即将给予织田家致命一击的时候武田信玄突然病逝。对“检非违使”而言,他们需要铲除的只是他们看到的“异样”,而不是与刀剑男士一样的“维护历史”。就算对于织田家而言,“雨水冲毁了防马栅”这件事有多不可思议,只要时间溯行军没有在这其中留下明显的痕迹,检非违使对此就会和面对“刀剑付丧神生活在战国时代”的态度一样,视而不见!!
也就是说,只要撑过这一场暴雨,时间溯行军就没有可以推卸责任的对象!
“检非违使”带来的危机是双方共有的。姊川之战时,检非违使在先行消灭了时间溯行军后,也同样前来攻击刀剑付丧神。就算这个时候已经隐约发觉了时间溯行军的人数优势,屡出奇谋的鹤丸国永也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利用检非违使的想法——这种想法只有三郎这种思维清奇的人才想的出来。因此,他早早就决定好了这次与时间溯行军的战斗的战略方向——
拖延时间,也唯有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