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宅船体积庞大, 遍布用来射击和放枪的孔洞, 甚至能装载大炮。明智光秀会下达炮轰城门的命令, 正是因为大炮已经配置在了船上。
竹管内的引线呲呲地燃烧着,药线后一步被点着, 在短暂的几秒内,这种微小的燃烧的声音轻易地就能被足轻们的声音盖过,而在燃烧的时间过后,炮弹立刻被推出炮口, 巨响响彻了整个天地。
船身结实坚固,在炮弹弹出的时候只是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底部压出细碎额水花。但身在陆地的城池却不得不直面这一击。城门和城墙在接连不断的炮轰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城内的一揆军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乱成一团,最终只能静伏在地,听天由命,不少人被塌落下来的木板和石块砸伤。
一揆军的装备实在是太过简陋了。在伊势活动这这一段时间里,他们并非一无所获,连算得上精良的刀剑也颇有存货。只是对比起他们的人数来说,这点库存难以供给所有一揆军,因此仍有一部分人用的是农具改制的武器。盔甲也同样, 那些好的盔甲大多由铁或铜铸成, 在现今装备稀缺的时候, 不少被寺庙收为己用或是重铸成武器。剩下的皮甲、布甲也是分配给年轻力壮的人——这种防御的装备在正面对敌或是面对流矢的时候还能起到作用, 但要在这种时候防御从天而落的碎木、碎石, 显然是痴心妄想。
真正算得上能在这时候勉强派上用场、还能用于反击的,还是他们缴获的几挺铁炮。
安宅船行动缓慢,大炮的射程也有限,因此安宅船离岸边距离不远,又因为河道的大小问题,距离两城的安宅船远一些的越有两百余米,近一点的甚至不到百米,正勉强能算得上是铁炮的射击范围内。再好的大炮也需要人力来操纵,安宅船又是几十人就能操纵自如的船只,大鸟居城与篠桥城距离不近,织田水军等同于被拆成了两部分,如果当真想要解除大炮的威胁的话,并非毫无办法。
……可惜的是,这不是一揆军能想到的办法。
铁炮要使用最重要的并非铁炮本身,而是弹丸。这些农民不少连铁炮都未曾听闻过,想要让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要摸索铁炮的用法本就艰难,还时常伴随炸膛的风险,穷苦的农民也光是在与那些武士抗争的时候吃饱就很困难了,寺庙也不见得会出资,也就更不可能有余钱去购买弹丸。铁炮造价昂贵,之前与他们战斗的那些军队也是多用刀剑,从未有人会动用比铁炮还更加……杀伤力大的武器来对付他们!
在这种突然的攻击中,他们已经是惊慌失措到了极致,怎么可能还想得到如何反攻?
他们只能采取最笨的方法,用重物抵住城门。但是炮弹的目标并不仅仅是城门,重物的增加直接导致被击中后造成的死伤更加严重,城外的织田军(并非明智光秀所指挥的水军)为了避免误伤而远远地躲到了一边,因此并不知道城内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但是城内的一揆军却是确确实实地被打击了士气,即使在大炮停下后、城池并非不能继续抵抗敌人,也一个个气势萎靡,不再想着战斗了。
篠桥城因为临近押付城,里面的一揆军并非撑不下去,而且它所处的岛屿地方狭窄,碍于正在攻打篠桥城的羽柴秀吉与织田信忠等人,那边的水军虽然依照明智光秀的命令,在听到炮声后也朝着篠桥城开炮,但终归是有所忌惮,并没有太过火,因此对篠桥城的一揆军来说,更可怕的反而是仍在日夜攻打己方城池的织田大军。但是大鸟居城就不同了——那里围困城池的织田家将领是骁勇善战、经验丰富的柴田胜家。
在明智光秀透露出开炮意向并且传达给柴田胜家后,这个老将就精准地把握住了时机,撤到安全地方的时间恰好是在开炮的前一刻。没有了误伤友军的顾虑,又因为明智光秀正在临近大鸟居城这边的安宅船上,对这座城池,织田家可谓是毫不留情!
——这样的凌厉手段,在打垮了城内一揆军斗志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让柴田胜家暗暗一惊。
他之前就怀疑明智光秀这次统领水军、被交付重任,并不只是被三郎偏爱而获得能取得功劳的机会,更有可能的是让明智光秀变成遮掩三郎狠毒心肠的一只替罪羊。在他听闻明智光秀来之前还被三郎问罪、剥夺了领地后,这样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而现在,明智光秀不仅没有谨言慎行,还严辞拒绝了一揆军的投降,甚至大材小用地使用大炮来打垮这群一揆军!
就算安宅船确实能装载大炮,但九鬼嘉隆能将大炮一并运来,若不是事先得到三郎的授意,他怎么可能如此贸然!
他的主公,织田家的家督织田信长……看来真的是铁了心的,要让这些一揆军死无葬身之地啊。
柴田胜家原本就严肃的脸更加沉郁了。他虽然被传出“鬼柴田”的名声,但在平时只是个显得有些严肃刻板的中年人,与织田家的其他武将关系维持的不错,甚至还被前田利家等人亲昵又尊敬地称为“老爹”。但在他自觉想通了三郎的心思后,他身上的气势也为之一变,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仅仅一个人就带来了风雨欲来的肃穆感。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也是真的下起了雨。受织田家大将袭击今川义元时的教训,以及三郎时不时就冒雨突袭的做法带来的影响,织田家的军队并没有急着避雨,仍然在等待柴田胜家发号施令。雨水一滴滴顺着他们的盔甲、皮甲滑下来,在没有点起多少火把的情况下,每个士兵都如同扎根在此地的树木,站得笔直,安静无声。
“大鸟居城的人没有急着修筑城墙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