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国武将都普遍学识不高的情况下, 归蝶算是这个时代难能可贵的才女了。
这首先是因为她的父亲斋藤道三从一介卖油翁到美浓的大名,其中经历造就了他的深度,在归蝶与织田信长的政治婚姻定下的时候,这个男人便有意识地去开拓女儿的眼界,想要在日后病弱的织田信长(当时还是明智光秀)继承家业后借由女儿的存在吞下尾张。
其次, 则是因为……斋藤道三他是个穿越者啦!
他不仅是穿越者还是个巡警呢!虽然和三郎一样以随便到仿佛闹着玩的方式穿越到了战国, 但与三郎不一样的是, 在平成年间生活时的巡警先生是有女儿的。被不明原因的穿越事件戏耍、不得不抛弃妻女,又在战国时代经历了无数的事情, 不得不丢掉内心原本坚持着的原则去适应这个乱世, 斋藤道三与三郎相见的时候,这个穿越者前辈已经成了与历史上一样有着“美浓之蝮”的名声的合格战国大名了。
但在几百年后的未来生存过的时光终究还是留给了斋藤道三一点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地方。因为也曾有女儿,斋藤道三出于移情作用对归蝶十分宠爱, 未来的通讯手段十分发达,足不出户也能获取许多知识, 因此斋藤道三在这个时代真的能算是学识渊博的角色了。他很小心的将那些超出时代的知识藏在心中, 尽心尽力地教导着女儿归蝶,弥补了生下归蝶的小见之方出身明智家而非美浓豪族造就的学识欠缺。
隋唐时期, 日本与大唐来往密切,对唐时的政治、经济、文化、医药、艺术甚至律令颁布等等都进行了长达十年或数十年的学习,并带回国内。之后的宋朝, 两方虽然并没有再建立外交, 仅仅是维持了贸易的关系, 但唐朝对日本造成的影响仍是不可磨灭的, 甚至直到斋藤道三曾经生活的时代,日本学生的教科书编入了唐诗为教学内容。
……简而言之,归蝶是知道唐诗的——受限于父亲仅仅是一名巡警,日本与大唐来往最密切的平安时代也已经过去了数百年、当时的知识又大部分掌握在公家手中,归蝶自然不可能比得上细川藤孝和佐佐成政等人的学识,但作为女子而言,在这个时代她的知识量也是首屈一指的了。
因此三郎送的骰子毫无疑问的被她误会了。
只是三郎作为一个上课鲜少听讲的学渣,他对于这方面的知识量比起归蝶还要不如,在归蝶满心欢喜、郑重其事地将丑的让人难以直视的骰子小心放入腰带的两层之间的时候,他的表情还维持在茫然上,困惑地抛着自己的骰子就告别了归蝶,去找池田恒兴了。
嗯,看在他还送了一个骰子给明智光秀的份上就知道,这骰子完全不是归蝶想象的那个意思。
得到了一个骰子的明智光秀一开始也是满头雾水,只是当做三郎对自己信任的证明才会收下并好好保管——他深知这种珍贵之物(兰奢待)突然现于人前必然会又一次将自己与织田家其他家臣之间划下一条鸿沟,因此在低调地得到了骰子后完全没有向外声张,连妻子都不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由兰奢待混合胶做成的丑陋骰子。
直到五月份,三郎如以往一样毫无预兆地宣布要去贺茂神社参加五月五日举行的赛马会神事,并指明要明智光秀随行,这个长年面巾遮脸的真织田信长才明白了三郎给他骰子的意思。
“那我们来丢骰子比大小。谁大谁先选马!”
——那就是做这种用途的。当真是很老实地发挥了骰子原本的用处呢。
果然就不能太高看三郎直来直去的思维吗?!尾张大傻瓜什么的真是够了啊!
“恕我直言,殿下。”因为在并不封闭的环境里和三郎对话,明智光秀很谨慎地用了敬称,语气微带无奈地说道,“您要选马做什么?”
“既然要去参加赛马,那当然不能光看着。”三郎的表情难得地带着严肃,配合上他有力的发言天然地有了让人信服的气势,“我也要报名参加比赛喔!”
明智光秀:“……恕我直言,您要亲身上阵去参加比赛太危险了。上贺茂神社远在京都,四月份的时候本愿寺不是还试图放火拦截您吗?现在越前那边一揆势力已经占据上风,朝仓景镜没有救援,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在这个时候上京,一揆众如果想要攻击您,就不是上次上洛带的三千人能解决的问题了。”
“不用带那么多人,快去快回嘛。”三郎一如既往地不注意自身安危,面对明智光秀理所当然地说道,“带太多人,就算是原本不显眼也变得显眼了。带一点马廻众就够了,比赛保护两不误。”
“……请您务必要带上足够的护卫前去。”
“没问题。”三郎一口答应,“那么来投骰子吧。我打算这次选二十匹马参加比赛,谁点数大谁就先在这群马里面选喔。每人十匹,看看到时候赛马谁能赢吧?”
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看着手里本来是兰奢待、先在已经被混着的胶糟蹋得即使焚烧也会有胶的臭味的骰子,自知无法阻止三郎只能同意对方荒谬想法的明智光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来骰吧。”
说着,他将骰子握在了手中。
眼下他们正在马厩旁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可供骰骰子的道具,因此三郎同样满脸严肃地握紧了骰子,铿锵有力道:“三、二、一——开始!”
两颗同样丑的骰子同时从不同的人手中滚落,继被用胶糟蹋之后、又滚了一身的灰尘黄土——如此对待名贵到花了大功夫也只取了一寸八分见方的香木,三郎这样的做法在前无古人的同时大概也是能后无来者了。
只是勉强被捏成了方形的骰子转的并不顺畅,明智光秀的只在地上碰了两下就不再动了,三郎的也只多了一下,最终的结果是明智光秀四点,三郎六点。
“喔?先是我赢了啊。”三郎将自己的骰子捡起来,视线在马厩里浑然不知自己命运、还在安详吃草的数十匹马中扫了一遍,最终落在边角马厩里,“我不太能分辨那种东西——那就那个了!最右边那个!”
“鹿毛的马吗?”即使在这方面也比三郎见识广博得多,明智光秀除了对三郎的好运气有了新的认识外没有什么其他想法,“殿下眼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