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果然从来就赶不上变化。
没等鹤丸国永想好如何在不惊动明智光秀的前提下去解开明智光秀能看见刀剑的谜团,他就毫无防备的在明智光秀发现底下潜藏着大片时间溯行军的时候, 得到了“出阵”的命令。
这大概也是刀剑男士们千辛万苦才对明智光秀隐瞒下部分有关事宜后, 带来的结果吧。
明智光秀当然知道许多有关刀剑男士的能力, 并且因为是和三郎一起听、甚至三郎会主动告知他一些刀剑付丧神的事(如果三郎没忘记的话)。只是碍于八年后会发生的变故,对于三郎与明智光秀间的信任,刀剑男士完全不敢苟同。因此,在无论怎样劝说三郎都完全没被听进去后, 刀剑男士们不得不采取了另一种方法。
那就是不再事无巨细地将事情禀报给三郎。
……这不是隐瞒, 这当然不是隐瞒!!
就算详细禀报,以三郎的个性, 对于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恐怕也不会耐得下性子去听。身为一个标准的学渣,三郎将只听自己有兴趣的事这种任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即使是被托付了“织田信长”的名字而开始争霸天下,他在大多数的时候也显得随意得过头,因为超越了时代眼光而提出的政策和战术, 也是有优有劣——在姊川傻乎乎地将本阵暴露给浅朝联军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例子。
这样的三郎,在面对刀剑男士的时候要求要低得不行:只要让他掌握好大致的用法就行。例如让刀剑男士去远征送信什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 想要和审神者认真详细地说明刀剑男士的事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果三郎主动询问的话, 不会有人隐瞒——然而目前为止,还未有过这种时候。
因此不可避免的,明智光秀对刀剑男士的认知也并不全面。
他并不知晓刀剑男士除了非演练外不能被看见外还具有一切躯体变化都依托于审神者命令的限制,更别说会知道从“正常态”到“出阵态”时刀剑付丧神会发生微妙变化了。在明智光秀的认知中, “出阵”和“回城”一类的命令实际上也是军事上常用的指示语, 只是因为三郎以灵力与付丧神建立联系, 才额外地在三郎对刀剑男士们下达命令时具有了移动位置的功能。明智光秀他本人与刀剑付丧神并没有什么深入的联系,说出的“出阵”仅仅是单纯的建议,而不是主观想越俎代庖地去行使三郎的权力。
在明智光秀说出“出阵”二字的时候,发生的是仅有鹤丸国永一人觉察到的变化。
白发太刀的身体在这一刻变得越加空荡,并非是以往那般因为身姿如鹤般轻盈而赋予的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犹如整个躯体都化为幽魂一般的虚无感。他的胸前出现了旗帜模样的五边形硬牌,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绳子的另一端通向的是虚无一片。
此刻唯独能给予鹤丸国永归属感的只剩下手中的刀刃,但就连他握着的本体本身也并不具有金属的质量,在命令被说出的瞬间,刀尖便立刻颤抖起来,力道从刀刃传达到鹤丸国永紧握着刀柄的手上,逼迫着他顺着明智光秀下达的命令去将刀锋指向城下的时间溯行军。
光是克制住这么做的冲动,几乎就耗费掉了鹤丸国永全部的意志力。他的额头悄悄冒出细密的汗珠,带着手甲的细瘦手掌像是被黏住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松开刀柄,连抓握的力道都无法减轻,只能任由柄上凸起的钉子透过深黛青色的布料硌痛掌心。
他在这一刻已经确认了几日前做出的猜测中哪一个更正确,面上却还要努力做出和平常一样的表情,去忽视在短短的几秒时间流逝后、加诸在身上越发沉重的力道。仿佛恶性循环一般,他越想对抗这种压迫着身体去行动的力量,无法松开本体的手就会下意识地将刀柄捏得更紧,而他将刀捏得越紧,无法减轻的力道就越重,被手甲整个裹住的手背都已经青筋暴起。他的身体就如同塞入了另一个意志,在与大脑抢夺对身体的控制权,逼迫着他的躯壳去服从那原意只是商讨和建议的“出阵”。而他的身体外就像是面对着一个无形的手,手正推搡着他去面对时间溯行军。
刀剑男士与审神者的意志鲜少有不一致的。尤其是刀剑男士的使命是维护历史、消灭时间溯行军,而审神者是被时之政府契约而来、同样打算维护历史和消灭时间溯行军的。两者的相处模式大概会因人而异,但在战斗上,毫无疑问是指向同样的方向。即使是在三郎的本丸里,织田家的刀剑付丧神们也是遵循三郎的指令,与时间溯行军进行战斗。因为时代的异变以及审神者身份的异常,这种战斗被削弱了使命感,但因为刀剑男士近乎本能的对以灵力构筑出自己躯壳的主公怀有亲近以及保护的心理,对于三郎做出的指令也就完全谈不上排斥。
即使在被宣告出阵的瞬间,确实会有“下意识”的举动——这目前还不知道是时之政府原本对刀剑男士们的设定,还是又一个因为审神者是织田信长而诞生在刀剑男士们身上的异变——也并不妨碍、甚至可以说是利于他们快速反应,去对时间溯行军做出攻击。更别说在开发出出阵和远征的远程遥控和多功能用法后,有了充分反应时间的刀剑男士根本难以察觉到这一刹那的、和他们目的一致的不受控制。
鹤丸国永大概是第一个去反抗“出阵”命令的人……也是第一个,察觉到了“审神者的命令不可违抗”这件事的人!
已经不用怀疑了。明智光秀确实就是又一个审神者,并且还是与他们原本的审神者织田信长共享同一个本丸、同一批刀剑男士的,在之前无人察觉到的审神者!
即使时常会弄出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鹤丸国永也不是什么善于伪装的人。他努力控制好面部肌肉不要露出痛苦的表情,就已经算是超水平发挥了。他仍旧面对着明智光秀,身体如同被嵌入了凝胶里一般动弹不得,只有无形的外力在缓缓推动他、让他去面对城下数以千计的时间溯行军。
未得到回答的明智光秀有些疑惑地看着鹤丸国永,提高了声音唤道:“鹤丸先生?”
鹤丸国永已经是一身冷汗,连开口发声都十分艰难。他感觉到身上承受的压迫力在明智光秀开口的时候停住了,不再继续增加,立刻开口道:“只有我一个吗?还是请让一期一振也和我一起吧。”
“鹤丸先生已经有了战术?”
“啊哈哈……差不多吧。”
即使压迫力因为明智光秀停住,但在他话音落后的几秒安静里又会重新增长,努力对抗着不去出阵的鹤丸国永实在是辛苦极了。他握着刀的手已经快要痉挛,汗水顺着他白皙的脸颊不断滑落,对比现在仍然寒冷的天气显得极不正常,更不用说他难以控制完美的语速和语气了。
明智光秀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一点——然而任凭他脑洞再大,也想不到原因会是自己先前说出的“出阵”。城下一揆众的呼声已经清晰可闻,并不是一个能让他细细思考的好时机,明智光秀也就按下鹤丸国永的异常不提,颔首肯定了鹤丸国永的请求:“那么就麻烦你和一期一振一起出阵了。请你们以保全自身为上。”
鹤丸国永立刻感觉到,他和一期一振建立起了联系——就如同原本捆着他的绳子,在这一刻也捆住了一期一振,去将他们两个牢牢串在一起。
这是鹤丸国永熟悉的感觉——被选为队长,部队中编入其他队员后一起出阵的感觉。
他不再抗拒面对城下的时间溯行军,更不想让一期一振直接将异常暴露在明智光秀眼中,当即干脆地转过身,朝着一揆众聚集的地方跃过去。似乎是他终于顺从了那个推手的意志,原本加诸在鹤丸国永身上的压迫力一瞬间烟消云散,连同鹤丸国永难以放开的手也如他所愿地放松了下来,几近痉挛的感觉无影无踪,干净得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样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几乎要让鹤丸国永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