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陈秋风第一次收到学生的休学报告。Z大规定,如果申请休学,除因病休学之外的其他理由的书面报告,必须由学生本人向导师当面提交,一来为了加强师生沟通,尽量减少学生休学的可能性;二来,很多学生在和导师约时间、等待、面谈的过程里,发热的头脑很有可能就冷静下来。因此,当陈秋风拿到报告并且看清了封面上黑体的“休学申请”四个大字之后,就立刻怒不可遏地把它丢进了废纸篓。
站在一边的春雨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想干什么?”陈秋风问她。
“出国。”春雨说。
“出国干什么?”
春雨的视线越过陈秋风的额头,看到窗外去:“上学。”
“哪个大学,什么专业?”
春雨收回视线:“LBS,战略管理。我可以说服刘念提供一份漂亮的推荐信,如果您——”她被陈秋风的目光逼得收回了下半句话。
“‘说服刘念’……”陈秋风微笑着问,“你花了多久才学会说服他,又花了多久让他可以被你说动,只是为了一封推荐信吗?”
春雨的嘴角浮起一个残忍的微笑:“我干不下去了。”
陈秋风脸上的和善渐渐消退:“分析一下?”
春雨无数次在陈秋风的办公室里分析自己。“分析一下”是一个命令,也是一种惩罚,每当陈秋风说起这句话,就表明春雨已经做错了什么,分析,只不过是让她在这里自己找到错误之处并且提出解决办法。最初,这种惩罚让春雨感到窒息,几乎无法来Z大正常读书,每当想到她要去陈秋风的办公室里思考问题,她就紧张得吃不下饭;后来,她开始享受每次陈秋风提问前后都会有的那几句短暂的聊天,他们说起天气,说起春雨留长的头发,说起咖啡馆的芝士蛋糕,还有她最痛恨的春季的杨树毛、夏季的暴雨、秋季的风和冬季没完没了的寒潮;再后来,随着春雨在明德集团的工作逐渐如鱼得水,这种对话变成了例行公事,又是一番味道,春雨偶尔可以坐下喝茶,甚至同他分享Z大食堂的点心,她开始对答如流,也开始有自己的主见和脾气,但她始终不喜欢这种压迫感和紧张的气氛。然而她拗不过陈秋风,甚至,她依靠也崇拜着他,更甚,她把这种惩罚当作接近他的唯一筹码,有时候她会为了站在办公室里同他讲话,而故意做错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今天,她不打算长篇大论,也不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她直视着陈秋风的眼睛:“我爱上了刘念。他订婚了。”
陈秋风愣了片刻,继而笑了:“没想到……百密一疏!我只以为这么多年来,以你的聪明和能力,以及厘清利害关系的天分,一定会马到成功,但是……”他笑着把那份休学申请捡了回来,“终究是个女孩子,居然中了‘动真情’的邪!”
春雨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说抱歉。
陈秋风一页一页审视着她的休学申请:“终究还是要让我失望。这么多年了,春雨,我给了你什么,你现在给我的又是什么呢?”
春雨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对不起……”她迟疑了一下,“……老师。”
陈秋风拿起签字笔在休学申请后面批复了同意,但他却把它锁进了抽屉里:“理想国项目完成之后,来找我拿——明德现在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