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只是自作多情
元令四年, 腊月二十五,鞑靼兵分三路,汗王伊智逐率兵突袭玄缺右卫;由此同时伊先率领一万铁骑绕过连云山脉一路奔袭南下, 直指大同;而还有一支则是五族同盟联军,驻军在赤河前,据赤河与范阳大军成对峙之势。
腊月二十七,汗王伊智逐派人挑衅于阵前,冯将军守城不出。当夜, 鞑靼奇袭左卫, 未果;伊先已过连云山脉, 不日抵达大同;五族联盟与范阳军率先开火,小规模摩擦, 死伤各半。
腊月二十八,汗王伊智逐挑衅阵前,冯将军仍守城不出。当夜鞑靼奇袭右卫, 仍未果;伊先骑兵过银羊峡, 途径成阳, 攻城劫掠屠杀数万, 震惊朝野;五族联盟呈合围玄缺之势, 围而不打。
腊月三十,除夕夜。
玄缺城仿若沉睡的兽,满城皆暗然, 没有半点过年氛围。玄缺十里外,大汗王驻军蠢蠢欲动。而官正街议事府衙灯火通明, 伊先屠戮成阳的事,此时众人尚不知晓。烦忧之事,无非是死守不战, 还是出城迎敌。
若是齐王稍有显露出外出迎敌的念头,冯将军便领众将领语重心长解释,从高祖讲到当今圣人,劝谏言拦的他半步都动不了。深沉的黑夜,半空中悬挂着一轮月,齐王负手站在官正街上,不知缘何竟忽然想到了东宫。
这些个将军顽固之气更甚于朝中老臣......还是东宫聪明,瞒着冯将军,早早带了亲卫去守玄缺左卫。到了那还时不时他说了算,何苦像他看似坐镇中军大帐,实则充当吉祥物,这不成那不可的。
早于腊月二十四日,东宫半隐秘的自玄缺北门出,名为巡查实则到了右卫城便直接住下了。这几日又军情如火,东宫早就表明态度不参与军情议事。故而,直到现在为止还没人发现东宫消失不见的事。
玄缺左卫。
鞑子毫无准备般,头一日夜袭右卫城,第二日突袭左卫城,这么一通乱打毫无章法,似乎只是单纯的试探行为。第三日果然换了地方,原本提心吊胆的冯秋月终于放下了心。他自冯将军处领命,负责护卫东宫左右,这一连六日,简直是寝食难安。
自二十四日以来,东宫吩咐守城将士编做三班,人不卸甲马不下鞍,警醒防备。除夕夜自然也不例外,此时正是第二班换班的时辰。
城墙之上,士兵负剑提灯巡逻。苏少师持灯笼走在前,他神态似是不安,眉头深蹙可见其忧心忡忡。东宫看在眼里,照例问:“苏将军,各城门值守均多少人?”
苏少师恭声一一回答,简洁又清晰,甚至连值守百夫长的姓名,身家军籍都一一道明,堪称了若指掌。
东宫神色淡淡说:“听闻你祖籍是上京人士?”
苏少师眼中翻涌出一股痛苦的神色,他竭力压制,单膝跪下颤声说:“殿下容禀,卑职本是流放罪臣家眷......后永光九年,承蒙圣人德音赦之,由罪奴转军籍,至今已是十七年了。”
东宫垂目看他,眼中似有悲悯:“圣人之德有如日月昌明,苏将军家有高堂,下有妻儿,一思一行当谨慎。”
苏少师深深拜服:“下臣谨记在心。”
冯秋月正欲上前回话,却见苏少师步伐不稳踉跄着走下城楼。他心中暗忖难道苏将军挨了申饬?他上前偷眼去瞧,见东宫神态平常,一身轻甲加身,他低眼回禀:“您吩咐的事都安排下去了,军中伙食照旧例增添了鱼羊等。”
眼瞧月亮升的更高,银色的光辉遍洒大地,东宫身上的银甲反射淡淡的月光,他放眼看向远方,似是自言自语:“今夜大汗王造访何方?”
冯秋月掐着指头数:“按着之前的态势,应该是突袭右卫吧。”他话音未落,就听一阵匆忙脚步声逃命似的赶来,那传令兵跪在地上:“报!西门有敌来袭,东门有敌来袭!”
冯秋月不可置信:“不会,伊智逐兵马未动,怎么会?”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犯傻了。他们身后赤河之前还有将近三万的兵马,那是五族联盟的人。
可之前他们围而不攻,看样子是冲着范阳去的......谁知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难道说今日正是鞑子发动攻城的日子?
不远处马蹄奔腾声震动天地,万千火把汇成一片明亮的火海,伊智逐也领兵趁夜攻城。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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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阳节度使府,合惠厅。厅房常阔,四周遍设牡丹兰草,中央横着两座八扇泥金屏区分里外,里面是曾家众女性家眷,其外自然是曾家男子亲眷,以及唯一一个外姓人卓枝。
今日正是除夕,昨日曾大人就正式邀请她参加除夕晚宴。
“都是自家人,二郎一定要给伯父这个面子!”曾宪热情的说,他这人极为好客,见到她便说起曾与建宁侯夫妇相见的往事,话语之间很是亲切。见此,一推再推不合情理,倒显出她不识好歹。
卓枝身边坐着曾宪的次子曾保,她随同他们共同拜见过曾老夫人后,甫一落座,就见曾宪身畔的常随在厅外求见。
曾宪面色不好,他对众人说:“鞑子夜袭玄缺,着实可恶。但玄缺城内屯兵近七万,且粮草水源丰富,鞑子虽有云梯万骑,怕也是无功而返。”
卓枝蹙起了眉头,这是近日头一次听到战报。自打住进了曾府中,便每日都由曾报陪同。范阳治下依旧繁华,城里十分热闹,这几日她与曾保一道陪着众女眷上香外出。每日安排的稳稳当当,论及战事,也无人可问。
何况那日她急急离开,留信范姝,也不知范姝身在玄缺可好,王嫣然的伤势如何了......她究竟找到画像之人了吗?
不知为何她潜意识里过度关心这。因为那画像,虽只看过一眼,她心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总感觉这五官眉眼,她曾经在那里见到过一般。
有种,说不上缘由的熟悉。
事多烦躁,无论是战事或是琐事,卓枝竖起耳朵,心中期盼曾宪多说几句。
曾宪却依旧礼节周到,说:“保儿,你陪着二郎回守心斋,你俩年岁相当互相学习。”安排完了卓枝,他转身对着屏风那边,深深一拜:“母亲,虽说一家人应当共同守岁才是。可军情如火,儿子需亲赴城前。”
曾老夫人,曾夫人均起身送他出去,曾宪握住曾夫人的手:“家中一切全靠夫人操持,千万要照顾母亲看顾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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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心斋
曾保捧出一盘棋,那是昨日下到一半残局。卓枝棋力一般,曾保下的更差,可他极为爱下棋,是个不折不扣的臭棋篓子。遇到卓枝,两人有胜有负,他总算找到趣处。
烛火摇曳,跳动的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窗外北风呼啸,又开始下雪了。卓枝凝神扣下一枚子,曾保之所以陪她下棋,不过是换个法子守岁罢了。
良久,终于下完了一盘棋。
曾保伸了个懒腰,掩着口打哈欠,问身旁侍女:“几时了?”
侍女欠身:“回六少爷,听梆子声已过子时了。”
卓枝饮了半盏茶,起身目送曾保离去。曾保的身影渐渐远了,卓枝站在廊下,她伸手鹅毛般的雪花片片落在掌心,不消片刻边消融边凝结,很快没了雪花的样子,变成薄薄一片冰。
也不知玄缺战况如何......
她脑中甫一出现这个念头,耳边便传来陌生有熟悉的电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