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枝趴在棉被里,欲哭无泪,恨不得长梦不醒。昨晚的事,她记得清晰分明, 她哭闹不休, 着实难堪, 最终竟被东宫哄着睡过去,两人甚至睡在一张榻上......她恨不能回到过去, 直接打晕自个。
铁炉内碳火旺盛,她裹着棉被有些生汗。很明显炉内的炭不可能烧过了夜,还有剩余, 定是东宫早晨离开时新加过炭。炕边矮几摆着陶壶, 似是盛满了水。
卓枝慢慢掀开被子, 方坐起身便觉头晕目眩。
这就是宿醉的危害吗?
窗外枝丫上积雪簌簌而落, 惊起一片麻雀。啾啾鸟鸣, 生机勃勃,冬日也是如此可爱。
鸟鸣声间杂着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靠近。这院子是东宫临时居所, 因他平日议事皆在议事堂,是已此处人迹罕至, 鲜有人到访。
定然是东宫回来了。
卓枝慢慢红了脸......她可没有勇气直面东宫,昨夜她分遗产便罢,甚至大逆不道问起东宫怎么分遗产......她心中慌乱至极, 是装作无事发生起床下炕,还是干脆假装没醒?
没等她想出个子丑寅卯,就听门扇吱呀一声响,她立即卷起棉被闭紧眼睛。
东宫掀帘而入,他脚步轻快绕过屏风,却见炕上那人还未醒。他走近几步,俯身看才知阿枝在装睡。虽是眼帘紧闭,睫毛却颤个不停,他轻笑出声:“阿枝快起,范娘子找你去范阳玩,人就等在门外。”
范姝?
卓枝倏然睁开眼睛,正对上东宫含笑眸。她脸热的快要烧起来,低眼不去看他,胡乱踩着靴子慌慌张张的跑出去。
东宫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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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姝等在门边,并非是东宫未尽主人之谊邀她进屋等候。而是她主动要待在外边,适才东宫请她进堂屋,她连连摆手:“殿下万安,我站院外晒晒太阳......冬天晒太阳好!”
东宫似笑非笑瞥过来,淡声说:“请便。”
范姝目送东宫的身影消失在门扇之后,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来。早晨随着冯十五混饭,正遇上东宫。不一会冯秋月前来传话,说今朝卓二空闲,范阳边城往返不超一日......初闻此言她一懵。东宫不许花卿离开玄缺,这又唱的哪出?
往日找她,不是遇到天气有变东宫肩伤发作;就是遇上兵乱未止,不宜出行。无论如何一句话,约不出来。正好昨夜不小心听闻暧昧事,她本就想同花卿见面,就坡下驴她跟了过来。
卯时日头温暖,她闲得无聊,反复踩平脚下积雪。
忽听慌乱的脚步声自身前传来,花卿声音乍然响起:“范娘子,你久等了......容我穿好靴子,这就启程!”
卓枝脚步慌乱,靴子半穿半踩着,单脚蹦过来。
园子里积雪厚重,因无人踩踏并不光滑。她一蹦一跳走得顺利,可是院外虚虚落雪被范姝踩的紧实,自然也变得极为光滑,正如冰面一般。卓枝靴子底方挨到冰面,霎时整个人不受控制向前滑出去。
范姝瞳孔一缩,本能上前牢牢拦住花卿腰肢,“扑通”一声,两人齐齐跌落在厚雪中。惊起一片胖麻雀,范姝单手支地,扶着卓枝急声问:“没事吧?能起来吗?”
卓枝摔的满脸茫然,她自七岁后就没摔过跤了。这也算是格外新奇,她赤着一只脚,双手撑地慢慢坐起身,闻言摇头说:“能起来,二娘子可还好?”
范姝利落起身,示意她并无大碍,卓枝举着一只脚说:“靴子掉哪去了?”
范姝眼尖,俯身从雪里刨出另只靴子,递给卓枝。见她慢吞吞穿好后,这才拉她起身,一面拍打她身上残雪,一面轻声道歉:“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踩实了雪,你也不会滑倒。”
卓枝抬手拂去她鬓上残枝,笑着说:“这怎么能怪你......不提这事了,今天打算去哪玩呀?”
范姝暗自咕哝道:“奇了,今天怎么就舍得放你出来了?”
卓枝没听清楚,凑近问:“你说什么?舍芳城?车行数百里太远。”范姝暗骂自己多嘴,她亲密的拉起卓枝,朗声说:“去范阳,今天不只我们俩,还有冯十五郎的表妹七姑......”两人说着走向城中,很快身影越来越远,拐个弯瞧不见了。
东宫静静伫立院旁,眼见人影全无,方才转身回屋,将臂上大氅重新挂到架上。阿枝亲昵的拂过范姝鬓发......他垂眸遮住神色,近乎无声的低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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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阳治下最近的边城距离玄缺不过几十里路。若骑快马,不到两个时辰便可来回。冯秋月的表妹刘七姑身子骨弱,骑不得马。范姝与冯七姑坐马车,卓枝在众人眼里是男子,她只能骑马在外。
这位七姑娘十分娇弱,听范姝说刘七姑家在范阳,距离玄缺约莫数百里。听闻这次前来明面是为祝寿,实则为了相看。似是为冯十五相看,冯十五面对娇滴滴姑娘家,实在没辙,就请范姝帮忙照看。
范姝乐于助人,今朝也是头次约刘七姑出门。正好碰上花卿有空闲,三人正好作伴游玩范阳。
卓枝许久没骑马,冷风吹拂,她忍不住缩脖子。
——马车壁咚咚几声,有道陌生的声音:“卓郎君不妨坐进马车吧,风大得很。”
范姝也应和,卓枝摆手示意无事,驱马上前。大昭虽然开明,可也没未嫁娘子同陌生男子共乘一车的说法,若被人瞧见刘七姑还不知要遭受何等非议。
积雪未化,官道通畅并不泥泞。才过了个把时辰,一行人已到了边城外。边城墙高,皆由灰砖垒成,雄厚方正,安全感十足。城墙下两道门,各站着数十个守城侍卫,正在一一查看进城引。
卓枝下马拿出路引,却被一双素手拦下。
正是刘七姑,她发簪绢花,远山眉,生的娇弱秀气,只眼下发青,似有胎里不足之症。刘七姑拦下她,取下锦面荷包,从中抽出个银色令牌,只在那守城侍卫眼前一晃,马车无需检查,竟然放行。
卓枝敛眸,方才错眼看到令牌上书“刘”字。绝非冯家人的令牌,边城要塞检查严格,那守城侍卫只见牌子,便立即放行。
卓枝暗忖刘家究竟是何等人家。
进入边城,刘七姑低眉扭捏:“感谢卓郎君,范姐姐,只是我想去银楼买些要用的女儿家玩意......两位先请游玩,我们未时三刻在酒楼见面可好?”
范姝点头称是。
眼见刘七姑走远,卓枝淡声说:“也不知她什么来头,方才瞧那守城侍卫陪着小心。刘家,边城能有如此势力的唯有刘德行了。”她想起什么,不自觉拧起眉头。
原书中刘德行正是肃王聚宝盆。
肃王支使刘家转运兵械,屯田卖盐,一手造就而成的边城豪门巨族。刘家手下掌控边城经济和数以万级的财富。如今肃王通敌卖国几成铁证,刘家又能多干净呢?
卓枝暗暗记在心上,这事需得向东宫提一句。范姝拉住她游玩,边城陌生,她有极大的好奇心。这会距离午饭还差些时候,范姝寻味而至,找到家羊汤锅子。
两人方才坐定,小二殷勤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