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流言四处传播,不安的气氛笼罩全军,将士们哪儿还有心思打仗?如果这种状态延续下去,大军崩溃是早晚的事,几个高级将领已经在私底下商量了几次,要不要现在撤回,回到寿春去修整。
但是撤军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在目前的情景下,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溃败。
军队处在这种状态之中,战斗力急剧下降,在敌军的猛攻之下,到处现出漏洞,只是依靠着工事勉力支撑。
这时营中突然传出了鼓声,这是进攻的战鼓,鼓点奋进激昂,催促着将士们奋起,冲出去,向敌人发动进攻。
振威将军宋登皱着眉头道:“是谁在击鼓,怎么没有军令便随意下令出击?”
诸将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
忽然有人高叫道:“是大司马!”
“大司马来了!”
“他还活着,还骑着马,大司马没事!”
吴汉身披红色的披风,像往常一样在马背上坐得笔直,他的面容冷峻,神情坚定,仿佛对胜利从来没有过怀疑。
随着吴汉骑马走近,将士们从惊异到欢喜,全军将士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大司马!”
“是大司马下令进攻!”
“冲啊!”
“冲!”
士兵们打开大门,冲出营寨,万余幽州突骑旋风般地向敌军卷了过去,步卒随在后面,举着刀枪,喊杀声震天动地。
一直顺风顺水的邓奉军没有料到敌军会突然爆发,猝不及防之下节节败退,一路退回阳泉城,闭城自守。
等到日落时分,吴汉军已收复丢失的营寨,进逼阳泉城下。
吴汉骑马在营中巡视一番,下令大举进攻,打了一场胜仗,而他自己又慢慢回到大帐,这时他在马上已是摇摇欲坠,王赏等人连忙上前,将他扶下马匹,七手八脚地抬回帐内。
吴汉躺在床上,歪头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等到众将得胜回营,兴高采烈地来到大帐,见到的是这一番情景,心顿时又沉了下去。
医官上前说道:“诸位将军,大司马境况不好,很危险,再不能让他如此劳动了!”
吴汉在夜里醒了过来,立即叫众将到帐中议事,他清晰地下达命令:“振威将军宋登先期出发,为大军开路,射声校尉王赏断后,全军拔营,回寿春!”
清晨,阳泉城内。
邓奉接到斥候禀报,吴汉军有异动,邓奉立即命令全军整军备战,随时出击。
半个时辰后,确切的消息传来,吴汉军登船启程,向来路撤军了!
“昨日大胜,今日便撤军,必是营中有变。”邓奉冷笑道:“吴汉死了!”
邓奉立即下令兵分两路,一路从陆路向东,沿淮水半路袭击,另一路由他亲自率领,猛攻吴汉军大营。
正午时分,邓奉军攻陷城外大营,建武汉射声校尉王赏丢下数千具袍泽的尸体,率残部上了战船。吴汉大军顺流而下,疾向寿春撤军,半路又遭到两岸强弩伏击,损兵折将,但终于冲破了阻挠,一天时间就回到寿春城下。
吴汉被抬进了城中,留驻寿春的武威将军刘尚立即来拜见,吴汉这一路撑着这口气,仿佛就是要见自己的副手一面,他将符节交付与刘尚,当天夜里便伤重去世。
一直在围攻安风的楼船将军段志接到撤军的命令,立即率军东返,防守安风的荡寇将军董欣起兵追击,段志且战且走,未料在进入沘水时遭到邓奉大军伏击,激战之下溃败,军马损失大半,辎重全失,狼狈逃回芍陂。
原来邓奉在吴汉军撤走后,尽起战船,衔尾直追,在淮水与沘水交界处突然南下,拦住段志军后路,与董欣两面夹击,大败段志,无奈他们船只不足,未能全歼敌军。
这一战尽获段志军的辎重,得船只上百,军粮万石,邓奉军实力大大提升,兵威振于淮南。
邓奉军在芍陂一带出没,袭击敌军,收罗粮草,仗打得顺风顺水。
这天突然接到征东大将军夏阳的书信,请求平吴大将军回兵汝南,两军夹击岑澎,收复汝南,联通两军。
董欣道:“汝南有失,我军便没有退路,愿将军回兵,再战汝南,使我军不至孤军在此。”
“我军如此兵势,还用得着什么退路?”邓奉笑道:“向北,寿春指日可下,向南,合肥孤军无援,我等正当一鼓作气荡平淮南,建立不世之功,焉能回军,失此大好良机?”
此时的战况很是复杂,两汉相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邓奉军威逼着寿春和合肥的联络,岑彭又隔绝了夏阳与邓奉,身在合肥的刘宏和庐江的赵熹则夹在邓奉与马援中间。
邓奉不肯回军,让寿春的刘尚和刘宏、赵熹等人连成一片,自然有他的道理,至于汝南,只能靠夏阳和杨延寿苦苦支撑,或者朝廷从洛阳或南阳再派援军了。
此时刘秀因陈留战事紧张,已亲率大军抵达河内,这一天身在官署,忽觉心惊肉跳,正不舒服,忽然淮南来了战报。
刘秀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紧张地打开战报,却是刘尚所书。
刘秀拿着战报的手忽然一抖,碰翻了桌上的一碗水,他身边的讨虏将军王霸和骑都尉臧宫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却见刘秀拿起桌上的另一封奏书,书上已被水沾湿,字迹深浅不一,那正是吴汉的遗笔。
“臣不敢自惜,诚恨奉职不称,败军辱国,以为朝廷羞。臣不能再随侍陛下,愿陛下荡平群小,告知臣汉,则臣九泉之下,亦当瞑目。”
刘秀放下奏书,已是泪流满面,大呼道:“吴公!子颜!汝怎能弃朕而去?让朕如此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