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高邑,一座并不华丽的宫殿里。
刘秀坐于书案后,正在看一封书信,那是孟津将军冯异从洛阳前线送过来的。
“铜马帝”刘秀是一个三十岁左右,正从青年向中年阶段过渡的男子,有着宽宽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一部整齐漂亮的胡子。
他抚着书简的手指看起来很有力量,手掌上有隐约的老茧,不知是因为常年握笔,还是握农具或兵器所致。刘秀是一个提笔能文、下地能耕、上马能战的全才。
他将书简轻轻放在案上,面上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并没有什么温度,而是带着些讥诮。
“洛阳的消息,朱鲔果然下了狠手,李轶被杀了。”这话是对着身旁侍立的廷尉岑彭说的。
岑彭躬身道:“陛下,臣斗胆问一句。。。李轶本已打算归降,陛下为何不允?”
更始“舞阴王”李轶奉命与大司马朱鲔同守洛阳,镇抚关东。两个人关系并不好。刘玄命他们同来,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可能是因为这两人都与刘秀有仇,放出来对付刘秀比较令人放心。
李轶亲历过昆阳之战,见识过刘秀的本事,此时见他已成了气候,感觉自己敌不过,还真起了归降的心思。
他与刘秀手下洛阳方面的主将冯异暗通款曲,两个人书信往来不绝,暗地里打得火热,冯异劝他归降,李轶也委婉地表示同意,两个人达成了默契。
从那之后,李轶再不与冯异接战,坐拥大军三十万,却始终按兵不动,任由洛阳周边同僚被冯异一个个地消灭收服。更始河南太守武勃为冯异所迫,不能抵挡,向李轶求救,李轶未发一兵一卒,以至于武勃兵败被杀,冯异连下河南十县。
可以说,若是没有李轶的放任和配合,冯异绝不能如此轻松地安定河内,攻略河南。
李轶本以为大事已定,投降过去仍不失封侯之位,没料到竟被刘秀狠狠地摆了一道。
刘秀将李轶写给冯异的书信公开,于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通敌叛国之事,同在洛阳的大司马朱鲔勃然大怒,派刺客偷偷潜入舞阴王府,寻机将李轶杀死。
在这件事中,冯异是最难做的一个,一直与李轶接洽的是他,受命公开书信的也是他。刘秀这一招不仅害了李轶,也让冯异成了出而反而的小人。
冯异对此应该是有些想法的,毕竟李轶已允诺投降,由他去暗暗筹划,火并掉朱鲔将洛阳城直接献上不是更好么?如此便可不动刀兵,不战而胜,对他们这个不是十分稳固的新兴政权是非常有利的。
冯异为人低调,事皇帝极谨慎,即便心中有想法也不会提出质疑。岑彭的胆子要大了许多,直接在皇帝面前提了出来。
“君然是正人君子,不知李轶此人的心思。”刘秀站了起来,踱步道:“说实话,朕也不知。”
岑彭微低着头,目光随着皇帝的脚来回移动。
“当年他随我们兄弟一道举事,对我兄长言听计从,有求必应,昆阳之战,与朕誓共生死,可等到更始上位,他便立即转投朱鲔等人,害了我的兄长。此人既无忠信,亦无情义。”
提到他的兄长刘縯,刘秀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这件事已过去了两年之久,可每次想起,依旧让他介怀。
他不愿在臣下面前表露情绪,便转过身去,略略停顿,之后才道:“李轶此人心机似海,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如今天下未定,你我君臣当同心同德,力向一处使,哪里还有余力去猜测李轶之辈的心思?”
刘秀停住了话头,岑彭明白了,皇帝对李轶不放心,与其放在身边日日提防,不如除掉一了百了。
李轶是南阳豪强,当年一力鼓动刘縯兄弟起事,并与他的兄弟李通和李松一道入伙,双方一开始的合作是十分顺畅而愉快的,在昆阳之战中,李轶是随刘秀突围求援的十三骑之一,两人应该说是共过患难和生死。
因为刘氏兄弟力量不足,军中的主导权被绿林军掌握,朱鲔和张卬等人抛弃了最适合的人选刘縯,拥立能力平平的刘玄为皇帝。李轶见风使舵,立即投靠过去,成为更始帝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