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或无奈、或愤恨地转身离开。而那些家无粒米的饥民,虽然也对这沙粥不满,却无别处觅食,不得不留下来继续等待。
经过一阵子的混乱之后,施粥点慢慢平静下来,饥民又排起了队,而这队伍却比原来短了许多。
那些来混吃白食的居民和各营兵士都已离去,剩下的都是真正的饥民。一眼望去,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刘侠卿看到众人走了一半,心情越发好了。
“哈哈,你们这些吃白食的,走吧,都走吧!走了省粮。哎呀,陛下可真是聪明!他怎么就想出了这么好的法子?对呀,有粮的人谁肯费这么大劲吃沙子?可没饭吃的就不一样了,他不吃这粥就得饿死!就是给他半碗沙子,他也得一粒一粒地挑出来,喝剩下的半碗粥。这不一下子就把饥民分出来了吗?好主意,真妙……侯爷,侯爷,刚才您还说没法子分辨饥民,您看,陛下可有法子,这真龙天子还真是不一样,陛下英明啊!侯爷,您说呢?”
刘孝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方才喊打喊杀喊抄家的劲头已无影无踪,只使劲摇晃着鸡毛扇,力气之大让扇子颇有点承受不住,上面仅有的几根鸡毛几乎全飞了出去,只余一根在上面摇摇欲坠。
前西安侯冷笑道:“刘盆子纵有些小聪明,成得甚事?如此施粥,将多日赈灾之功葬送殆尽!彼等贱民皆为无义之辈,食之以沙粥,必为彼辈所恨。哼!刘盆子他是又出粮,又挨骂,最后免不了鸡飞蛋打。”
“哎,你骂谁呢?什么贱民?什么鸡飞蛋打?你说谁无情无义?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比别人高贵?”旁边一个后生看着刘孝,一脸怒容。
刘孝伸出羽毛扇指着后生,最后一根鸡毛在上面不断抖颤,“贱民!此等贱民,不知感恩,翻脸无情,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那后生将碗向地上一放,跨步上前,一把将刘孝的羽毛扇抢过来,两手用力,折成两半,向地上一摔,啐道:“拿个鸡毛掸子装神弄鬼!是不是找打!”
他身材高了刘孝一头,虽然每天吃不饱饭,瘦骨嶙峋,可身架子尚在,怒气冲冲地一喝,颇有些威势。刘孝本能地就向后缩,嘴里叫道:“护卫,护卫何在?”
他唯一的护卫张五,本来还靠着树站着,一听他召唤,突然身子一软,顺着树干溜了下去,烂泥似地堆在树下,嘴里叫道:“侯爷,我,我饿,没劲。”
后生揪住刘孝的衣领,指着他的鼻梁骨骂道:“陛下好心给我们饭吃,怎么就招了你的恨了?难道吃的是你家粮食?”
刘孝吓得不轻,勉强争辩道:“那都是沙子,怎么吃?”
后生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叫道:“有点沙子怎么了?老子不嫌!挑出来就是了,不还是粥么?是粥就能吃,能活命!”
旁边一个老人道:“不怕有沙,就怕没粥。前几日没有沙子,我一大早排队,一天也未必领得上一碗,那些本来有食的也来凑趣儿,我挤不过他们,粥都被抢走了,如今有了沙子,他们嫌弃,我等才能轮得上多吃两碗,要我说,还是放些沙子好,就是挑起来费点事,小心些,不要硌了牙就好,总好过没吃的,饿肚子。”
“就是,陛下虽然年龄不大,办事可是老道,难为他想得周到,让我等人人有粥喝,陛下……英明啊!”
一个衣衫褴褛之人哭叫道:“赤眉军都是贼!不拿我们当人看,我的家都被抢空了!只陛下是个好人,不但不抢,还给我们东西吃,这样的好皇帝上哪儿找去!你,你这厮居然还在这儿挑拨离间,诬蔑陛下。你,你还是个人吗?”
“这个人我见过,每天都来喝粥,他吃着陛下的粮,还骂着陛下,最是狼心狗肺了!”
群情激愤,眼看要动手,吓得刘孝双手抱头,蜷缩在地。
刘侠卿有心拉架,又不敢上前,只溜到一边,说道:“别打了,要打……要打也轻些,轻些打,这可是侯爷。”
“侯爷?那是有钱人喽,家里有的是粮吧?有粮还来这儿抢我们的救命粥,不要脸!要没有你们这种人,陛下肯定好好地给我们熬粥,怎么会往里加沙子?”
“都怪他们争食!”
“打他,打!”
众人喝沙粥,本来就有怒气,可是这也怪不到皇帝头上,要怪就怪那些来蹭粥的,此时正好把一肚子气撒到了刘孝身上,几个小伙子上来拳打脚踢,打得侯爷不住地哭嚎。
钱有见了忙跑过来,向着众人喝道:“我义父在此你们还敢闹事?对付你们这几百号人,他老人家一个就够了,他可是陛下亲口封的大将军……又出了一锅新粥,还不快去领!”
众人哄地一下散开,争抢着向前奔去。刘侠卿没想到自己的名头如此响亮,已经达到了一提就能吓退众人的地步,激动得脸色发红。
刘孝逃过了一劫,不过身上少不得挨了几脚。他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也顾不上回应刘侠卿的关切,低着头向外疾走。
方才软成一堆泥的张五立刻爬起来,急急地跟了上去,见侯爷后面衣服上全是土,边走边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本来是个拍马屁示好的动作,却不知触动了刘孝的哪片逆鳞,前西安侯转身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没用的奴才!还有没有点规矩?动手动脚地做什么?滚!”
张五捂着半边脸,低声嗫嚅道:“侯爷,我没吃饭,滚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