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馥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外的阳光明晃晃地刺进来,让她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
轩窗半敞,一树梧桐正在风中对着她招摇。
梅馥愣了一下,继而揉揉眼睛。
自己能看见了?
她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发现手脚虽还有些虚浮,但体力却是充沛的,那些折磨着她的疼痛似乎一觉醒来便不翼而飞了。
梅馥下意识地掀起肚兜低头望去,肚子上的溃烂经过结痂,新生的肌肤上留下疤痕脱落后的浅浅红痕。
一颗心似冲破云雾重见蓝天的鸟,展开了翅膀,梅馥还来不及喜悦,便听到一个清悦的声音带着笑意靠了过来。
“这位小姐,掀衣裳的时候,就不留意一下周遭是否有人?”
梅馥赶忙放下衣襟裹上被子,夏雪篱低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下,从袖中抽出一面做工考究的铜镜递给她。
“送你个礼物。”
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梅馥抖着手将镜子竖起来。
晕黄的镜面上,那张脸细腻若瓷,因为久睡,双颊还染上一层薄红,那些可怕的青斑,似乎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半日,梅馥终于憋出一句。
“你是会起死回生术吗?“
夏雪篱笑起来。
“不是我,是香苧。”
梅馥这才惊觉,双手死攥住夏雪篱的衣袖。
“香苧怎么样了?”
夏雪篱替她将一缕垂发别至耳后,温声道。
“别着急,慢慢告诉你听。”
梅馥竟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半月有余,而这半个月里,发生的事简直令她瞠目结舌。
自瘟神庙送吃食的小吏失踪起,夏雪篱便怀疑有人趁乱在他们身边安插了奸细,给梅馥下药的王投,只是被人要挟,顾少元审问了半日,他却也只知道那群人黑衣蒙面,对底细来历等一概不知。
至于钱婆婆之死,顾少元曾怀疑过是有人为了制血竭高价贩卖,便让人探听了绥西附近所有的黑市,企图顺藤摸瓜,结果却没有人放出这样的消息。
那他们杀钱婆婆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这些和害梅馥的是同一批人所为,还是另有其人,都让人不得其解,而钱婆婆被抽干的血,是否真的制成血竭,如果制成了血竭,那些血竭又去了哪里?
估计只有抓到犯人,让他自己开口了。
由于灾情棘手,所以许多百姓都加入到救治队伍中来,鱼龙混杂,要抓出其中的老鼠实在不易,所以夏雪篱和顾少元便串通好演了一场戏,他命阿九顺走了香苧的荷包,假装成在尸体边上发现的,又事先安排好验药的医师,这才和顾少元两人带着段莹然前来对证。
为了力求逼真,骗过暗中窥视的奸细,他们表面瞒着梅馥,声称已把香苧收押,实际却送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专心研制治疗疫情的药物。
表面上,梅馥所服的药,都是段莹然所开,实则煎药的时候,夏雪篱都命人换成了香苧的药方。
这倒不是他担心段莹然对情敌梅馥下手,只是段莹然治疗疫症的能力,确实在香苧之下。
潜伏在暗处的人想必相信没了香苧,梅馥迟早都要被拖死,便渐渐露出马脚。最终在夏雪篱给梅馥服下假死药,抱进棺材那一刻,全部被一网打尽了。
顾少元亲自带人拿下了他们,出乎意料的是,这群人,除了几个乔装百姓,甚至还有从京城跟随而来的锦衣卫。
而且那几个侍卫的身份,都是真的。
“朝廷的人呢,很有趣不是吗?你猜猜看,究竟是谁非要置你于死地?”
一点都不有趣!
梅馥白他一眼,陷入沉思。
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她能想到的便只有沈冰柔了,可是沈冰柔已经死了,莫非……
“难道是沈夫人要为沈冰柔报仇?”
夏雪篱摇头。
“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罢的泼妇罢了,她虽有那个心,却哪里有能耐驱使锦衣卫替她做事。”
“那会是谁?”
夏雪篱笑而不答,目光移至她头发上,挑起一缕,啧啧摇头。
“上次只是五天没洗,这次半个月,只怕都要生虱子了……要打盆水来帮你洗洗么?”
经他提醒,梅馥这才觉得头发痒得厉害,正欲点头,猛地想起什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夏雪篱手指颤抖。
“那天,是你!”
夏雪篱半垂了眸,语气凉飕飕的。
“不是我,是顾少元。”
见一向轻描淡写的夏雪篱,此时语气里竟有些赌气的酸意,梅馥好笑,拍脑袋啊了声。
“是我病糊涂了,仔细想想,顾少元再怎么不济,至少自理能力还是挺强的,不至于笨手笨脚连帮人洗个头都不会,唉,真是替阿九忧心呐!”
夏雪篱也笑,一张清雅绝伦的面容便凑上来,轻轻捏她的脸颊。
“你说我什么?”
梅馥笑着闪躲。
“什么也没说!”
梅馥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样敞开心扉没心没肺地和夏雪篱嬉闹,如今做起来,却又那么自然甜蜜,她一走神,被夏雪篱捉住,惊吓之余,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夏雪篱被她带着压在她身上。
梅馥无辜地眨眼看着他,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夏雪篱双眼温柔地似蕴着一汪水,凝视着她不说话。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夏雪篱双手撑在她身侧,慢慢俯下身来。
梅馥又紧张又期待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