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辆马车不要命地疾驰着。赶车的车夫是一个粗壮的汉子,虽然现下盛夏酷暑难耐,但赶车人还是用黑布把口鼻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忽然,他身后的车帘动了动。一只手方把帘子掀开一缝,赶车人腰间的长剑已是飞快出鞘。
“主子,小心。”
话音刚落,两只飞舞着的蝗虫已是被他砍成了两半,滚落到了车后。
夏雪篱无奈地摇了摇头,复又拉开了一缝,他抬头看了看天上那轮宛若银盘的完美圆月,喃喃道。
“居然就十五了,没有见她差不多一月,也不知今夜能不能遇到。”
阿九不吭声,好半天听到身后重重一叹,似是对没有回应感到失落,便干脆哼了一声。
夏雪篱拉了拉掩住口鼻的黑布,面上漾出一丝不可擦觉的浅笑。
“若非长公主把段小姐托付于我,估计早就能遇上她了。”
阿九嘴抽了抽,不过也不由佩服段莹然的手段。
此人有阜宁长公主做靠山,先是和长公主联手召集京中贵女们筹集了不少物资,非但给长公主挣了不少贤名,还让她不知不觉成为了新晋贵女的表率,联想其才名更不由联系到顾少元那位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先夫人,两相比较,更显得段莹然出尘之质。
而得知国舅要前往疫区,段莹然竟然也主动跟随,估计怕被夏雪篱拒绝,竟请动了长公主亲自出面拜托。
这一托付,便把夏雪篱的出发时间整整推迟了两天。
本来国舅打点行装,准备和梅馥一齐出发,哪怕那个婆娘完全不给他机会。果不其然,而后无论他如何加快行程追赶,都是前脚方风尘仆仆赶到一座城郭,后脚满怀希翼打听便知道那女人一行已是一日或两日前就离开了……
此后无论如何,均是无法赶上梅家车队,夏雪篱却还是不认命,幸而段莹然也好脾性,明明知道是什么回事,却都毫无怨言。
就在阿九开始对这个女人产生有别于梅馥的好感时,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阿九发现,自从进了嵩州地界,段莹然便主动建议国舅赈灾施救,夏雪篱碍于皇命自不好拒绝,虽然心系梅馥,但也不能把段莹然一人丢下。
这样断断续续,便一直拖到现在。而段莹然也花样颇多,一会开仓布施,一会又领着从京中随行的医官义诊,再后面竟说动夏雪篱,修建疫区病患收容场所,集中收治……
如此种种,离梅馥那女人自然只能越来越远,先是误了一天的行程,而后两天、三天……
若非今天突然收到前方消息,得知梅馥明日一早要入绥西城,估计他们现在还在几十里地之外的城里诊治病人。
于是不顾众人反对,夏雪篱让阿九带着自己先行一步前来与梅馥会面。
虽然隐约猜到段莹然的意图,但阿九也反对夏雪篱冒险前往,虽说不是进入绥西城,但往南越走,疫情越重,他身体本就不好,执意如此便是拿命在赌。
可夏雪篱不等阿九反对,自顾自竟打算只身一人策马前往。
……又来了……
阿九扶额,想起逍遥楼杀手追杀那婆娘时,夏雪篱也曾如此不管不顾过。
果然是个麻烦的隐患。
他看了看夏雪篱身后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段莹然。
虽然她也……阿九说不出什么,但想到此人有能救治夏雪篱痼疾的药方,对她就很不起来。不管怎样,只要不危害到国舅性命,她那些小动作他愿意睁只眼闭只眼装做不知道。
两人马不停蹄又赶了一路,连续经过两座空城皆没有发现梅家车队的踪迹,夏雪篱面上闪过一丝担忧,终于,车帘几番拉闭后,阿九听到他忧心忡忡开口。
“阿九,什么时辰了?”
“五更天了吧……”
阿九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有些不确定道。
“主子,要不您先休息一会,等追上他们,我叫你。”
夏雪篱不语,阿九奇怪,微微侧脸往后一看,这才发现他单手拉开车帘,眼睛忽然倏一下睁大,像是见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虽然口鼻脖子被黑布缠住,但双目中难掩的喜色和兴奋却衬着满夜的皎洁月光,闪闪发亮。
“主子?”
阿九不解,方一转过头,这才发现黑暗中,前方隐隐有火光。若非他练武之人目力极佳,旁人约莫都看不到。
阿九微讶,叹了一口气,最终认命狠扬马鞭往前奔去。
梅、白两家的驻地,扎了七、八个帐篷。这一路上断断续续在各个县城留下接应,最终,到了绥西门口,两家全部人丁加上不过十几人。
守夜人挑了挑燃烧的火堆,正大大伸一个懒腰准备偷会懒时,只听一道疾驰从远及近,他一个激灵从地上跃起,刚要抽开随身佩刀,身边已有一人按住了他的刀柄。
“当,当家?”
“慢着,似乎是个熟人……”
白鹤轩唇角勾起,复又走进帐篷中,摸出一个酒壶拎在手里。
“你先在这里守着,不要声张,我去会会那人。”
白鹤轩跨上马背,迎着马车方向过去。不多一会,只听一声高亢的嘶鸣,夏雪篱的马车已是稳稳地停在了前方。
白鹤轩微微皱眉,这国舅马车上套的马都是万里挑一的千里良驹,这一路疾驰虽已是疲惫,但鸣声依旧洪亮……只是这样一叫——
他不由回头看了看梅馥的帐篷方向,守夜人也机灵,也跑了过去。
只听黑暗中一声清丽的女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