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篱看了看窗外,天色已近黄昏,不由略显失望,复又不甘心地问。
“前些日子,她来过没有?”
阿九欲言,想起那一日,段莹然和自己说过的话,袖中的手指慢慢捏紧,半晌又松开,平静道。
“没有,倒是段小姐来过几回……”
夏雪篱便不说话了,静静地坐了一会,方道。
“我累了,你出去吧!”
阿九应下,退了几步,突然忍不住又回头。
“主子请放心,这病,我定会想办法为您治好。”
夏雪篱随手拉下纱帐,阿九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那婆娑侧影语带笑意。
“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皆是注定,又何必强求……”
沈冰柔一死,沈忠仁夫妇备受打击,沈大学士本就身子不牢,经此刺激,更是缠绵病榻,至于沈夫人白玉芝,则哭得死去活来,指天发誓要将梅馥挫骨扬灰,可再不知好歹,到底也知道是小皇帝做主查的案子,她女儿作为嫌犯畏罪自尽,没有牵扯上自家,已是万幸,还敢强求什么?于是也只得扎了一堆梅馥的小人,或烧或踩地发泄罢了。
此事虽与顾少元无关,但他的见死不救传到沈家夫妇耳中,也是心冷至极,至此,顾沈两家算是彻底决裂。
顾清年在顾夫人搀扶下,捶胸顿足地闯进方修好的书房教训顾少元道。
“当年你执意引此祸水进门,如今祸起萧墙,烧了顾家半壁江山,真乃家门不幸!那女人定是你命中魔星,你今后遇见千万绕行,莫再去沾惹她半分!切记切记!”
顾少元虽似听着,表情却坚定异常,对父亲一拜后,毅然离府。
几乎没把顾氏夫妻气死。
被顾沈两家一同咒骂的梅馥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破事,当初的陪嫁产业她拿回手头一看,大多被沈冰柔败得不忍直视,于是整日里不是同白鹤轩,就是同魁姐一起忙里忙外,重整梅家产业。
这日才和魁姐一同打点好太白酒坊重新开张事宜,回到白府,还未来得及坐下洗把脸,便自宫里来了太监,说是小皇帝传她进宫。
梅馥一愣,慈济堂一案已了,清流一派受此打压,夏雪篱在朝堂上气焰越发嚣张了,按说小皇帝最近应该忙着安抚清流一派情绪,怎么有空找自己?
莫非……是在香苧那边受挫了,需要自己这个知心姐姐疏导一二?
因和小皇帝嬉笑惯了,梅馥不以为然地回太监道。
“有劳公公在厅上坐坐,喝杯茶,我梳洗一下就来。”
那太监却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竟一把拉了她的手臂。
“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顾相与国舅都要在大殿上打起来了,您还有心思梳洗,快同咱家进宫吧!”
梅馥吓了一跳,忙本能地走了几步。
“怎么回事?”
太监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似很难开口,只得强笑。
“您去了就知道了……”
梅馥还欲再问,白鹤轩已赶了上来。
“不行,此事蹊跷,还是我陪你一同进宫吧!”
谁知太监不但不阻止,还一拍脑门。
“对对对,白公子,皇上也宣了您,老奴一时糊涂,竟差点给忘了,二位快快随我去吧!”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莫名其妙。再往深处想,便都陷入沉思。
白鹤轩一介闲云野鹤,虽与朝中权贵小有来往,但不过君子之交,都不涉及朝政,什么事会连他也需要一同召入宫中。
快马加鞭赶至宫中,一路由太监将两人引入高堂大殿,李玥端坐龙椅之上,殿内两侧设着案几,地上铺着织锦圆毯,一群蓝衣舞女无措地退在一旁,像是宴会正举行到一半被人打断。
梅馥刚迈入殿中,便听顾少元斩钉截铁的声音字字落入耳中。
“所谓娉姬,乃是臣结发之妻梅馥,当初臣虽写休书,却并未将其户籍从顾家除去,按我朝律法,她仍旧是我顾少元的妻子,还请陛下明鉴!”
梅馥脑中轰然。
没想到顾少元还未死心,竟然在这种场合,当着满朝文武,说出要她回顾家的话,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正欲冲上去与顾少元争辩,却被身边白鹤轩拉住袖子,摇头示意她先冷静。
果然顾少元话音方落,便见夏雪篱大雪压梅扇啪嗒一展,摇得晃眼。
“顾相这话说的倒叫雪篱不解了,要说律法,休书既已送至衙门接管,按律便该立即除籍,顾相无缘无故,私扣他人户籍,本就于法不合,不向陛下告罪,反倒拿出来做未休梅馥的证据,如此豁达,雪篱很是佩服!”
顾少元冷冷一哼,从牙缝里挤出句话。
“我私扣户籍固然于法不合,难道国舅的空白契约于法就合?以国舅一贯的作风,谁知是不是逼迫而为?这种契约若能算数,岂不可笑?”
大概是已经懒得维持表面的和平,顾少元话说得十分难听,夏雪篱倒是混不介意,悠悠一笑。
“我救梅馥于水火,如同父母再造之恩,她感激涕零,自然情愿以身相许,何来逼迫之说?”
什么父母再造之恩!梅馥咬牙,这夏雪篱真是什么都敢说,简直太无耻太不要脸了!
但你不要脸,我可还要脸呢!
梅馥生怕他再当众说出什么别的惊世骇俗之语,急忙忙与白鹤轩赶上前跪下。
“民女梅馥,参加陛下,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李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唇枪舌战,见梅馥终于来了,便笑道。
“可算来了,梅馥啊梅馥,你好大的面子,朕的丞相和舅舅都想要回你,啊!听说你还有个未婚夫白鹤轩……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朕问你,丞相之妻,国舅之妾,还有这位白公子的未婚妻,你究竟想做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