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火,把慈济堂烧得干干净净。就连旁边的山神庙也遭到牵连,等隔日傍晚大火被扑灭之后,那焦黑的惨状,让人不忍直视。
这火来得太过突然又燃得太快,当夜跑出来的人不过尔尔,其余物事混着人的尸体均变成了一堆焦炭,黑乎乎一片,黏糊在一起,完全分不开。别说分清谁是谁,就连具体人数都难确定。慈济堂也好,山神庙也罢,收留的人无非是低层边缘人士,官府根本没有制书造册。不过也好是这些人,待大火扑灭后,大理寺只以简单“走水”二字便了结了此案,反正无人计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顾府内,顾少元坐在书房内,后日便是他与沈冰柔的成婚之日,可是慈济堂那场大火顿时让他坐立不安起来。在屋内转完第三个圈,顾少元衣袖下的拳霍然收紧,他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已经等不得顾府暗卫的回报,连外袍都没有披就往马厩走去,急得后面的小厮一边忙着抱大氅,一边追将上去。
“少爷,外面正下雪,快带上雪帽。”
火已经被扑灭,废墟堆上零零散散站了几个人,均是灰头土脸破败不堪,原是慈济堂那场大火中为数不多捡回一条命的漏网之鱼。见顾少元疾驰过来,顾府暗卫忙迎了上来,领头的一个抱拳拜过他后,只见他不过摇了摇头,马上的顾少元已经变了颜色。
“不见了吗?真的……没有找到?”
顾少元喃喃自语。
下面人不知怎么回答。
“在这些幸存之人中并没有见到少……梅姑娘,不过依属下看,兴许,已经之前已经先逃走了。”
他说这话时底气十分不足,不过是安慰马上颓丧的男子。
顾少元没有说话,脸色有些苍白,他拉起缰绳,慢慢从那些幸存的女人之前掠过,这一瞬,他多么希望那些脏兮兮乱糟糟的女人中能发现那双晶亮的眼睛,跳起来唤一声“顾少元”,或是声线嘹亮的与他对骂,她不是最恨他的吗?恨他对她家不管不顾,恨他三心二意,有了发妻却又对沈冰柔心猿意马,恨他到最后都见死不救,间接把她逼到了绝路。
梅馥,你倒是出现啊!!!
“尸体整理出来了吗?”
“除了少部分已经焦化破碎的,其余已被仵作送到了旁边的庙前空院。”
顾少元扬了扬马鞭。
“带路。”
“可是大人……那种地方怕是不干净……不如由属下……”
“少废话,带路!”
下面人一惊,抬眼看顾少元双眼赤红,如何敢违抗,调转马头赶紧往寺庙走去。
庙前空院地上,黑压压摆了几排尸体,上面都用白布盖上。旁边放着做法事的香炉和火盆,几个小和尚在前面敲着木鱼,念着往生咒。见顾少元一行人进来,均是一愣。
顾少元双手合十朝众和尚行了个寺礼,向各位小师傅说明来意后,顾少元在香炉里上了三炷香,道了句“望诸位原谅少元不敬”,便打算走进去一具一具亲自查看。
手下人本欲帮他,但都被顾少元拒绝。明明还是白日雪天,但眼前的一切和外面已是阴阳相隔,两个世界。
顾少元把香插到香炉里,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到第一具尸体之前。
不是……那个身量太小,也不是……这个也不是……还有那个,也不像……
每每否定一个,顾少元面色稍霁,胸口的沉闷也少了一分,没有看到……至少……也许还有希望不是……
可顾少元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手下人看到他在一具尸首前停下,只静静地盯着那块白布,却久久不见动作。
“大人?”暗卫绕进去,他注意到顾少元探向遮尸布的右手不断颤抖,正想帮顾少元扯开,却被他打断。
“让我来。”
话才开口,便发现声音已经带了颤。顾少元喉咙发干,沉了沉呼吸,不断自我暗示不会是她,不会是她……可随着手上白布掀起的瞬间,却完全忘记了呼吸。
“阿馥,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他连说了三个“不会的”,待再看到尸首右手上那只银晃晃的镯子时,更是呜咽得说不出话来。
七宝银镯,还是当初的模样。梅馥走出顾府时卸下全部首饰,却在解下这只镯子时犹豫了一秒,终是为了内心中那已破碎的美梦偷偷私留了下来。
套在那焦黑的手臂上,一黑一白,竟透出一股璀璨夺目的诡异之色。
“值千值万都有价,唯独这只镯子,是我拼命换来的,纵然一钱不值,你也要一直戴着它,哪怕我们一起老掉了牙,进了棺材……”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不会的,不会的……”
顾少元喉头涌出一丝甜腥,突然他猛地抱起那具尸体。
“梅馥,你倒是醒醒啊,你嫁我为妻,还没有和我白头到老,怎么可以就先走……快醒啊,醒来啊!!!”
众人见他突然的动作,均是震撼,再看他面上已经潮湿一片,也是不忍。
“阿弥陀佛。施主,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可顾少元却置若罔闻,更发拥紧了怀中已经焦黑不堪的尸体,像是抱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恨不得揉入骨血,再不分开。
一秒,两秒,三秒……
顾少元一动不动,好似已变成了一句石化的雕像,手下人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