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朔沉只来得及回头,就被强硬地扯着衣领向两边拉开。
只一下,朔沉的衣襟大开,露出右胸几乎占据了半个胸口的巨大伤疤。
这个伤疤极为狰狞,在心口位置像是被剐了一块肉般向内凹陷。
白渺举着引路灯的灯柄一比对。
果然,引路灯的灯柄粗细比这个伤口小多了。
白渺张了张口,却喉头发哽,说不出话来。
上次看到他就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无暇多思。
原来这个伤疤,根本不是引路灯的灯柄造成的。
还是说,伤疤是在旧伤上重新覆盖?
疼吗?
白渺指间颤抖着,轻轻抚上那个伤疤。
然而在触碰上的一瞬间,朔沉暗红的伤疤瞬间被滋滋的灼烧。
白渺受惊收手。
他的手还未抽离,就朔沉按在了自己的右胸上。
平稳的心跳隔着胸口的伤疤,传到白渺手心。
朔沉仰头看着他,说:白渺,我从未将你当做他。
白渺鼻腔发酸,眼眶发热。
他咬着牙,说:我是我,他是他。
朔沉微微笑了,浅金色的瞳孔里一片纯净。
你说过你会回来,我信你,于是他将你送回这个世间,我等到了你。
朔沉轻轻摸着白渺露在衣领外的血玉平安扣,摸着这枚浸透了他心头血的瑾瑜玉。
他轻声说:我没办法靠近你,你会被我身上的煞气害死,所以我只能用这个保护你。
白渺张了张口,嗓音已经彻底嘶哑。
疼吗?
朔沉张开双手,将哽咽的白渺环抱进怀里。
只要想着你在这个世界的某处生活,我就不觉得疼了。
白渺抱着引路灯,被朔沉轻轻放在自己家的床上。
熟悉的卧室,即便空置了一段时间,依旧一尘不染。
朔沉轻轻抚摸白渺的头发,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没事的,睡一觉,一切都将由我们解决。你只需要好好的,继续在这世间活着。
说完,朔沉拎起引路灯。
白渺却抱紧引路灯,朔沉拿不走。
两人僵持片刻,朔沉还是妥协地放下了提杆。
白渺眼也不眨,注视着朔沉离开的方向。
半晌,他的凝滞的眼珠才微微一动。
他的心为即将到来的命运用力撕扯。
白渺翻身,看着卧室的天花板。
这么狗屁命运,什么狗屁预言。
他才不相信。
他不相信真的无解,必须牺牲一方。
他也不相信曾经的自己,曾经的白泽,会任由这种场面发生。
没有时间了。
否则,白渺绝不会向那个曾经的自己服输。
白渺抚摸着引路灯上细腻的灯纱,轻声说:如果你真的通晓古今,真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就给我这个普通人类一点指引吧。
他缓缓闭上眼,怀里抱着引路灯,疲惫地陷入黑沉的梦境。
一片漆黑中,唯有摇摇晃晃的灯笼照亮了一方天地。
漆黑的煞气狂乱飞舞,呼呼作响。
却只能在他周身化作轻柔的微风,拂动他的衣摆。
不知道走了多久,像是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他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他提着灯,对眼前漆黑的庞然大物笑道:在下白泽,见过阁下。
庞然大物毫无动静。
白泽继续说:在下此番前来,是为了请求阁下出手相助,挽救此方倾颓的世界。
白泽:若是此方世界崩毁,阁下恐怕也无法存活。
得不到回应,白泽干脆一撩衣袍,席地而坐。
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眼前这个庞然大物说话,介绍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
他说着南边的迷榖叶酸苦得难以入口,说着自己种的帝休叶泡茶极佳,还邀请对方前来品茶。
那盏明亮的灯就放在他身侧,暖融融的光映亮了他的身影。
任凭周围浓厚的煞气如何呼号,也无法侵入这片光之中。
在这片明亮的光芒中,他的脸白得极近透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泽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煞气似乎减弱了不少。
他抬起头,发现眼前的庞然大物不知何时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形状。
那双眼睛里反射着灯笼明亮的光,高高俯视着他。
白泽露出一个微笑:阁下可愿跟在下离开?
眼睛注视着笼罩在光之中的白渺,生涩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你走吧我不走
白泽:那可不成,在下还未请阁下出来,在下不能走。
你走煞气伤你
白泽仰头注视这团庞然大物片刻。
他干脆利落地站起身。
庞然大物动了动,轻轻叹息一声。
也不知是庆幸他的离开,还是难过于他的离开。
白泽却没有如庞然大物预料般提起灯笼离开。
他神情从容,径直走出灯笼的光晕范围。
漫天的煞气猛地一顿,如鲸吞般疯狂地朝着庞然大物涌去。
白泽周身的煞气瞬间被抽空。
庞然大物:你!回去!
白泽张开手,笑道:你看,你的煞气也是可以控制的。
庞然大物沉默着,涌动着。
最后他嘶哑地回了一句:天命不可违我不能走
天命也没有那么不可违。
白泽微笑:在下站在这里,已经是违背天命。你看,在下也没暴毙而亡。
半晌,庞然大物才开口:你不会暴毙而亡
第75章 什么天意不可违,还不是
庞然大物这么说,白泽只是笑。
庞然大物坚持不离开,白泽比他更坚持。
白泽就这么在这片环境极为恶劣的黑暗中坐了许久,与庞然大物谈天说地,说漫山遍野的桃花,说郁郁葱葱的山林。
他始终语调平和,不急不缓,仿佛在此处枯坐着空耗时间,也并无大碍。
在他身前这个庞然大物身形涌动着,变化着,逐渐开始凝缩变小。
最后,这团漆黑缓缓凝成了一个人形。
他身量高大,皮肤苍白,眉眼长而深邃,一身黑压压的广袖长袍和漆黑长发。
他的双眼始终凝视着这片光芒和光芒中的人,原本黑沉沉的瞳孔似乎也被那片光所侵染,被染成了与他周身不符的灿烂浅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