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雨啦!
柴琥没有直接回答柴禟,明明只是一个随口就可以回答的问题,他却下意识地顾左右而言他。别说是柴禟了,就是柴琥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而就在他陷入对自身的深深疑惑时,红妃等舞者的表演开始了。
《千手观音》既然是复刻的上辈子所见的《千手观音》,那音乐自然也是‘拿来主义’了。只不过不同于舞蹈上辈子红妃和同学们照原样排过,肢体记忆深刻,基本能完全还原。音乐就只能摸索着来了,红妃只能给乐师们一个大概。
不过这也好,在具体编曲时,乐师们可以按照时下的情况做出本土化的改编,这可能会更适合。
一开场,是乐师们的炫技...神秘而又具有佛教气质的音乐奏响,中间可听到一声一声的钟声,仿佛是普通的晨钟暮鼓,又仿佛是梵音隐隐约约。至于舞者,排成一纵,双手做莲花,静静站立在舞台中央。
因为都是身高身形相似的人,人影重叠,观看席的人能看的就只有红妃这领舞的正面。
慢慢的,乐音变了,变得更加渺远,其中掺杂了人声的吟唱,更美,也更有大道希声之感。所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最好的乐器其实是人的歌喉...在场一些人听来,仙乐应如是啊!
也就是这个时候,台上舞者的动作终于变了。红妃右手腕不动,左手腕往下,这是一个佛家的手势——很多宗教都有一些代表某中含义的手势,佛教、道教等都有这中情况。这就像一些‘神秘符号’一样,历史悠久,有的甚至先于这宗教就诞生了,是这个宗教成型之后才吸收进自家体系的。
时间的洗练让这样的存在具有一中悠远、邃古德气质,哪怕是不懂神秘学的人,看到了也会觉得这不普通。
红妃之外,身后的舞者们的手则是向身旁舒展开,从红妃向后,舒展的手就抬得越高。这不是一次成型的,而是一双一双迅速伸出的,最后才形成一个倒放的‘扇子’。这个时候,手比轻柔地动着,最后又猛然收回。
只是一开始,就叫舞台之外屏住了呼吸!
大部分的观众视角都是合适的,在他们看来,这是真的‘千手观音’!
第167章 观音(5)
《千手观音》即使是在后世,娱乐活动极大丰富的时候,也能给观众带来极大的震撼,吸引住观众的注意力。在古代,其带来的震撼只会更强——这一方面,是古人娱乐活动远不如现代人,好一些的表演都是贵族专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古人更虔诚,更相信世间真有神佛。
现代人看《千手观音》,也能看到一种佛性,一种这类舞蹈的才有的震撼。但这和真正信仰佛教的人看到这些之后的感受是不能比的...当然,现代真正信佛的人不一定认可《千手观音》里表达的东西,可能觉得这是艺术,但和真正的佛家不是一回事儿。
然而古代却又情况不同了,古代的信徒比现代多得多,可在一些概念上的东西上,是远没有现代信徒那样‘较真’的。或者说,现代人圈定的‘概念’,本就是经过时间的洗礼,一代又一代人慢慢确定下来的。
在确定的过程中,很多东西当然不会那么严格...佛家自家人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呢!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佛教传出之后,会在不同的国家表现出不同的样子。不说大乘佛教与小乘佛教之别了,就是东瀛那极端世俗化的佛教体系就是一个不能忽略的奇葩了,最初之时谁又能想到经过不同国情的改造,会有那样的不同呢?
台上的舞蹈在继续,红妃的眼睛始终半阖着,这一点她比原版的舞者做的更彻底。原版的领舞也常常半阖着双眼,仿佛神佛。但不知是因为对‘千手观音’的理解不同,还是为了确定旁边老师的引导手势、配合其他同伴的动作,眼睛其实正常状态更多。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虽然是翻跳人家的舞蹈,红妃作为舞者还是有自己的理解的。正是出于自己的理解,她的千手观音要更不亲近人一些...慈悲归慈悲,可神佛的慈悲应该是对众生的,这众生甚至不只是人。
‘千手观音’在舞台上动作,属于观音的‘千手’伸出又收回,也有的时候会轻轻摆动。这些动作,有的很轻柔,有的又很迅捷。而这轻柔与迅捷,其实都不符合‘人’的特点,配合音乐有一种神圣又古怪的感觉。
普通的舞蹈,不会刻意追求这种小动作与直觉相悖,但在《千手观音》中需要故意如此。正是这种古怪,才让人一点一点觉得舞台上的不是人,是‘千手观音’。
既古怪,又让人忍不住俯下.身子去膜拜。
这或许就是写在人内心深处的一种本能,人就是会崇拜一些超常的、有些古怪奇特,甚至让人觉得恐怖的东西。一些原始的宗教里,神明还表现的很残忍,那就不说了,恐怖的东西简直家常便饭。
而一些相对没那么原始的宗教,虽然因为社会进步,恐怖、古怪的东西慢慢删减、改写,几乎已经找不到了。但只要仔细去找,还是能发现蛛丝马迹——就好比这千手观音,有上千只手,每只手中有一只眼睛...这和让人掉san值的克苏鲁旧神又有什么本质不同?
宝相庄严、古怪、美丽...甚至于炫目。
当《千手观音》结束时,现场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这个过程中红妃就保持着最后的动作不动。她不动,身后的舞者自然也不动,仿佛静止,仿佛她们就是一座千手观音像。
良久,柴禟这个做官家的才第一个打破了现场意料之外的安静,叹息道:“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见得此舞,真知世上有观音,怕是不信神佛之狂人,也须得感慨良多。”
这样说着,他还对一旁侍立的大相国寺主持道:“慧真法师,你说呢?”
“阿弥陀佛...老僧观此舞亦有所得,此时方知须弥山为何有乾达婆。”慧真老和尚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但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乾达婆就是伎乐天,天欲作乐时,他们就会显化出来。
虽然伎乐天在佛教体系中是小的不能再小的神,还好比是仙宫中的普通仙娥,但仙就是仙!此时慧真以此打比方,既是同意柴禟的话,表达了对表演的赞美,也是称赞这些舞者本身。
如果直接称赞,其实是不太好的,慧真到底是大相国寺的主持,而不是什么年轻奇僧,他这个身份需要老成持重一些。但官家有言在先,不称赞一番也没有道理,更何况就是他也不能说这表演不好。
而这样以须弥山、乾达婆来打比方,就很合适了。总不能说,佛经里的神佛也有错吧。
慧真其实就是慧空的师兄,此时慧空作为慧真的小师弟,虽然没能在官家身边有个位置,却是更加自在的——他的位置也很好,同时又不用伴君如伴虎。
他看到红妃等舞者舞蹈完毕,和周围的人一同静默。回过神来后才对身边一个同龄人,但却是师侄的和尚道:“天人化生,无形无相,众生万相...我可得了!”
说着,大笑一声,头也不回走了。师侄想去追,但又挂念今日官家、太后等都驾临的场合,没法去追。只能临时唤了一个小沙弥,叫他去看着这位小师叔——实在是这位小师叔太不循规蹈矩了,看他刚才有点儿疯癫的样子,不知道他会去做什么。
还是看着好!
另一边,静谧被打破之后,红妃等舞者便收起动作、致礼。这个流程走完,本该退下,换接下来的表演者才对,但李太后向柴禟、慧真分别点了点头,道:“今日见得真关音看,说不得是观音借这几个女乐临世...不然怎会有恁样舞乐?”
“这其中,行首师红妃尤其初中,大约是有些佛缘的...”说完这句话,得到柴禟和慧真点头认可之后,李太后拿出了自己平日常用的一串檀木念珠,交给旁边的女官:“去,赐给女乐师红妃,教她别辜负了这份佛缘...俗世间人,多少人求一辈子都求不到呢。”
女官领命,就将这串念珠拿给了红妃,红妃又单独谢恩,从然后才和其他人一起退下。
其他人看红妃不是不艳羡——这串念珠当然是好东西,皇室用的就没有不好的!但要说这串念珠对于她们这些女乐是难以得到的珍宝,那就不至于了。极品檀木对于普通人来说很昂贵,但对于有钱人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
还有人拿高级檀木做家具呢,车一串念珠出来,就算是极品檀木,也不能说‘珍奇’。
但这是太后日常心爱之物,得到这样的赐物,重要的是体面!!!
不过艳羡归艳羡,却没有人对这样的赏赐说怪话...女乐们就是这样,习惯了一出节目中有‘主角’,也有‘配角’,并且大多数人都是配角。主角们成为一出节目成功后的最大获益者,这是规则规定的!若觉得不高兴,就想办法让自己爬到主角位。若不能做到,就得忍着!
更何况,参演了这样空前成功的节目,她们也是能沾光的——一个节目成功不成功,在正式登台之前,无论经过多少次彩排,都是没法完全确定的!所以直到上台前一刻,表演者都会忐忑。
而正式登台表演之后,哪怕还没有收到反馈,还没有听到相关评论,节目好与不好,表演者也会有一个大概的判断...这并非是出于理性分析才得到的结果,而更接近于一种感性认知。
成功的表演,必然会让人闻到成功的‘味道’...而且刚刚台前的反应看得分明,就是不看自己的感觉,也能确定这份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