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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第125节(2 / 2)

虽然因为学童自有繁重功课,每天要抄画的量平均来算也不多。但十天的任务,要在繁忙的日常中见缝插针做完,这也很难为了!

分配完抄画舞谱乐谱之事,事情还没完,柳湘兰让窦宝珠在外面廊子下罚站。

“你们两人都有错,可细究起来,还是你错处更大些!所以在刚刚的惩罚之外,还要加罚你一道!去廊子下站着,两个时辰后再说!”柳湘兰都懒得多说什么了,吩咐过之后便再不看窦宝珠和孟月仙。

孟月仙知道窦宝珠被罚站到廊子下面,一时间竟有劫后余生之感。

打手板很痛,罚抄画也很头疼,但和罚站到廊子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之前孟月仙也有被罚站过,但也就是在内厅站了一会儿罢了。罚站到廊子下就不同了,这可是都知柳湘兰的院子,常有馆中人来来往往,可不是就被这些来往的人睃在眼里了么!

官伎馆中的女乐最重体面!所以馆中才有打人不骂人,一定要忌口舌的说法。

所谓‘上行下效’,女乐们是这个样子,学童自然学着也是这个样子!再加上窦宝珠她们这些学童正是小少女,青春期敏感多思、自尊心极强,真要讲究起面子来,有的还要胜过真正女乐呢!

让人在廊子下站两个时辰,虽然站的腿脚痛,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但对于她们来说,恐怕宁肯在内厅多站两个时辰,站的腿断脚断,也不愿意在廊子下罚站,叫人看在眼里,指指点点。

等到这边处理完,柳湘兰留了冯珍珍一起吃饭...五菜一汤,对于食量偏小的女子来说,怎么也够了。

冯珍珍也不推辞,坐下便一起用餐,接过一旁娘姨递过来的小碗与箸儿,瞧了一眼菜色:“姐姐与红妃好清淡!”

“是清淡了些,也是我如今年纪大了,要养生惜福的缘故...你若不够,我让人拿些下饭来就是,茶房里必有现成的,也不费功夫。”柳湘兰对冯珍珍这个正经女乐,就不是对窦宝珠、孟月仙那些学童的样子了。就算她身为都知,身份不同,也是客客气气的。

茶房里常备着一些简单的点心、茶酒,至于像样些的肴馔,那也有,都是外头茶坊酒楼订的。就放在茶房笼屉中暖着,随时预备着有客人要。而柳湘兰身为都知要几样肴馔,自然也是再简单不过的。

冯珍珍笑说道:“哪里还用那样!这几样就很好了,清淡归清淡,这才是用饭的样子...真要是如外头应酬时,满桌的山珍海味,现下怕是也吃不下了!”

柳湘兰点点头,之后就不再说这个了,而是一边吃饭一边与冯珍珍、红妃说些闲事。都是馆中娘子的家长里短,甚至因为柳湘兰的身份原因,这些家长里短都不能太过八卦,得‘端庄’一些。

柳湘兰如今比过去还要更看重冯珍珍一些...因为冯珍珍和师小怜关系很好。

现今情况已经很明了了,红妃就算做了都知,很多事也会有人分担。这既是因为她‘志不在此’,也是因为她没法专心于此——不比柳湘兰这个年纪的女乐,红妃才多大呢?她如今就大红大紫,今后哪怕不能长久保持这个势头,黄金岁月也还有至少十年呢!

这样一个年少的当红女乐,精力全都投入到管理官伎馆,而不是一个女乐的本职上,这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种‘浪费’!

红妃倒是对所谓的女乐本职无感,但她下定决心专注于舞蹈,只想做个舞蹈演员,那之外的事一样不想上心就是了。

第157章 烛照(1)

今春雨水格外多,虽然北方有‘春雨贵如油’的说法,但凡事过犹不及!哪怕是春日里,雨水过多对农事也不见得好...至于农事之外,就更无人喜爱连绵不断的雨水了——偶尔雨水还可以,但就算是喜欢下雨天的人,恐怕也受不了每天细雨绵绵罢!

也是因为雨水太多的缘故,这一日红妃有空,便在严月娇的提议下一起扎‘扫晴娘’。

所谓‘扫晴娘’,就是与‘晴天娃娃’差不多的东西,然而红妃上辈子只知道异国他乡的晴天娃娃,反而不知道本国所有的扫晴娘。这辈子则是因为扫晴娘是汴京颇为流行的风俗,也发源于汴京,她倒是从小就有摆弄过这个。

桌上有准备齐全各种合用之物,包括各色彩纸、剪刀、稻米、干土、丝线、浆糊等物,摆放的整整齐齐,一样不少——女乐们的玩乐就是这样,即使只是游戏也讲究一个尽善尽美,左右她们不缺银钱,也不缺有人讨好。

“娘子说要扎扫晴娘,我便让王牛儿去外头买些彩纸,又打些浆糊来...他倒是很乖觉,另叫了个小厮儿来置办此事。这个小厮儿平日想来娘子跟前奉承找不到机会,如今哪里会放过!不说彩纸浆糊了,其余物料也一并送来了。”秦娘姨在红妃身边说了一句。

显然,这个小厮平日没少讨好秦娘姨...不然的话,秦娘姨何必多说这一句呢?将事情分派他人的是王牛儿,和她可没有干系!

扎扫晴娘不是什么复杂的事,甚至可以归到小儿戏中——这本是乡野妇人与小儿的游戏,用材用料自然是有什么算什么,大部分东西红妃手头都有,只是要整理出来罢了。眼下只让人弄来彩纸和浆糊,结果人送来了全套,竟是连整理东西的功夫都省了。

“何必如此,只不过是小儿女之戏,大张旗鼓起来了...”红妃摇了摇头,道:“这些杂物,我房中本就有,这让人送来,制过一回扫晴娘后要怎么办?我这里用不上,难道要丢弃,太不爱惜东西了。”

“下面的人急着孝敬呢!”严月娇在旁笑着凑趣:“姐姐原本就是撷芳园的当红女乐,于馆中下人就是天上仙子一般的人物!踮着脚尖也够不上。如今又要做都知了,那就更别说了!”

“姐姐平时又不是轻狂人儿,没另外差使过下面人...寻常女乐如此,他们乐得轻松自在,可像姐姐这样的女乐如此,他们就要急得抓耳挠腮了!”

“这般样子,他们要如何才能讨好,才能为姐姐器重呢?”

“至于这一点儿杂物,姐姐用过之后自家没处收容,送人闲麻烦,丢弃又觉得可惜——那些人这会儿赶着讨好姐姐,只嫌机会太少,哪里还顾得罪过可惜!”

最近红妃和姐姐师小怜一起也确实收拢、安插了一些人手,这是为今后红妃接手撷芳园做铺垫。而这些也都是在柳湘兰的默许之下进行的...此时听严月娇这样说,知道下面人的心思,红妃也没有跟着再说什么。

红妃的目光落在严月娇身上,然后很快又收了回来...严月娇的肚子很平,不是因为还没有到显怀的月份,而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打掉了。腊月里孩子就服药流掉了,之后严月娇有一个月没有见客。

流产和生产一样,都是要坐月子的,有所损耗,必然得好好休养才能补回来。

这种事红妃不可能当没看见,但也没有立场说什么,或者说她也没想过要说什么,只是人在眼前,想到此事难免有些不自然罢了。当下只能迅速挪开视线,看向桌上用来扎扫晴娘的杂物,道:“用便用了,用过之后,随便舍与茶房中人罢。”

见红妃坐下扎扫晴娘,严月娇也跟着坐下,拿起剪子来和红妃一起剪彩纸,边剪边道:“这些杂物实在不值什么,拿去给茶房的人,他们还嫌累赘呢!”

能在官伎馆的茶房做事的人,也不会是普通人...这可是肥差,能来这里做事的,除了极个别真的是走运,大多是有关系在官伎馆!或者是哪个女乐的姨妈,又或者是哪个娘姨的姐妹,各有说法。

在偌大京师,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在他们的阶层里,她们确实富裕。这就像是大家族的奴仆,主子们吃肉,他们也能偷着喝肉汤,就这点儿肉汤足够将他们养得肥肥的了。

对于他们来说,做完扫晴娘的一点儿杂物,还真懒得动手去拿!哪个女乐整理箱笼时分旧物,他们不发一回财?相比之下,这点儿杂物,真就像是掉在地上的一角钱硬币,行人看见了也只当是没看见,根本懒得弯腰去捡。

“这也是难为了...”说起这个来,严月娇捂嘴轻笑:“要是早些年,姐姐还能将这些杂物舍与后门的乞丐,如今桃花洞却是乞丐都没有,东西我看还是用过之后退还给那小厮儿吧。”

古代封建社会,哪怕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那也是有穷人、有乞丐的!此时汴京当然也有乞丐,但桃花洞没有。

这里头有个缘故,是说二三十年前,京中乞丐多喜欢汇聚到风月场所集中的地区,其中以桃花洞为最。这自然是因为往来于此的都是达官贵人,有钱是最基本的,而这些人在风月场所消费,千金万金都花了,也不会吝惜在美人面前展现一点儿善意,所以这里的乞丐只要运气好,一天遇到一个阔人,就绰绰有余了!

另外,桃花洞上到官伎馆,下到半掩门,皆是靡费之处,剩菜剩酒在人家后门等着便唾手可得,那自不必说。据说那时还流行一些‘艺人’进出后院,表演一番后磕头,让客人不得不打赏送走呢!这里所谓的‘艺人’,其实也和乞丐差不多,最多就是会唱两支家乡小曲,会打两段牙板小调,技艺粗浅不堪,称不上卖艺,只能说是为乞讨寻个由头。

总之,对于乞丐来说,桃花洞这种地方是当之无愧的‘富矿’!

本来桃花洞的大人物都是很不喜欢乞丐蜂拥至此的,很多乞丐确实很可怜,但对于生活在桃花洞的百姓来说,这么多‘无业游民’在此盘桓只会让桃花洞治安变差...事实上,有这些乞丐在,桃花洞确实多了一些盗窃、拐卖之事。

然而不喜欢归不喜欢,却没法让桃花洞的乞丐走人。

真要说的话,皇家还不喜欢京中有乞丐呢!然而还不是一样要‘忍着’,不能驱逐京城里盘桓的乞丐...皇家都如此,一个小小桃花洞就更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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