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红咽下喉头的血腥。
蛊毒发作,于她而言算不上要命的威胁,她可以淡然处之,于是抬起竹筷,一口一口,旁若无事地吃着食物。
她学乖了,从前负隅顽抗的时候,这蛊毒总会磨得她更加痛彻心扉,但一旦她置之不理视若无物,这痛便如鸦羽扫肤,痛过劲儿,便留不下什么了。
开席以后,旁几桌因着仇红“威严”而空出的席位,都被来得晚的宾客填了个实,一时周遭人声鼎沸,显得他们这桌惨淡寂寥。
好在,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饭也不算坏事,仇红便心安理得地与萧胥一同霸占了这张桌子,可饭菜才吃了开头,对面的空位上竟又陆陆续续地坐上了人。
这几人一道来的,打扮得都很随意,但礼数周全,朝仇、萧二人打过招呼后,方才入席。
想来是没认出仇红,入座后,仍然热热闹闹,旁若无人地说着话。
听他们所言,讲的是这坊间八卦,仇红倒没料到还有听奇闻轶事下饭这样的好事,慌忙往自己碗中填了饭菜,专心致志地扒饭。
席间却突发骚动。
引得说得正酣的几人停了话头,齐齐朝外看去。
仇红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也看过去,但她坐的位置不好,那头发生了什么根本瞧不见,往左右两张桌各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原是富阳公主大驾光临。
皇室之中,富阳公主既是长,又是唯一的一位公主,因此格外受梁帝宠爱,不仅令她以女子身份在朝中掌管要务,更让她殊荣加身,遥领归顺的燕地。
天子荣宠倒不难得,难得的是,富阳公主却有如此的本事,当得上梁帝命她的职。
坊间赞誉,富阳作公主,亦成豪杰。
可惜,公主声名远扬,却是个难见庐山真面目的主。
倒不是什么体弱多病,公主身体康健,只是简单的,不喜外人。因此也不曾参加过什么宴席,即使是必要外出,也会覆面纱示人,公主长到如今,除亲人、近臣、谋士之外,见过其容貌者,寥寥无几。
因此,席间听见富阳公主大驾光临,皆是热闹活络,交头接耳起来。
“富阳公主亲自贺裴家小姐生辰,想来这裴家还是如日中天啊。”
“其实呢,说不定是卖兄长的面子,太子不是和这裴表小姐关系亲近么,依我看哪,估计是好事将近,富阳公主提前来拜会嫂嫂了。”
“君此话有理,东宫主位空悬已久,这么多年就纳了一个楚良媛,且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就是太子不急,但子嗣乃皇家大事,裴家小姐又是这样尊贵的身份,我看,大喜之事,应当是八九不离十。”
旁的几桌都已脖子拧成麻花,这边听那边传,生怕漏了什么讯息,仇红听他们说得有鼻子有样,津津乐道,她与萧胥对面的几人倒没那么夸张,只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跟富阳公主有关的秘闻。
仇红正襟危坐,安坐如山。
她倒想听听这坊间传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听到富阳公主五岁时为了博圣颜一笑,穿鲤鱼装要在雨花池扮小鲤鱼,一头扎进池中,却撞了满头的冰。
仇红想了想,忆起富阳公主巴掌大的脸上满额头的包,忍俊不禁,冲萧胥点点头,答:“的确。”
听到富阳公主十岁时因不喜欢自己的带教老师,便与自己的幼弟互换装扮,互相顶替着上学,一连五日瞒天过海,直到梁帝抽查,才将此事揪出。
仇红颇为赞许地点点头,对着萧胥道:“富阳公主,从小便精通谋略。”
听到富阳公主三年前大婚,一晚后便立马休夫,是因新婚之夜新郎掀了她的面纱,因她真面目而大为受惊,退避三舍,惹了公主不快。
仇红皱了皱眉,答两字:“放屁。”
这一声太大,对面热闹的几人登时哑了嗓子,说得正是高兴时候,被突兀地一扰,当即不管不顾,冲她嚷嚷道:“你谁啊?怎么富阳公主的事情,你在这儿评个没完?”
仇红没说话,双手抱臂。
她是不屑于解释,也不想多费口舌的,这宴反正也没了意思,干脆走了便是,但一旁的萧胥并不肯走,而是留她在座位上,不紧不慢为她添了杯滚茶,轻笑,从容一句道:
“诸位口有失言,我家师傅只是好意提醒,否则今日诸位还能吃好宴席,明日可就说不准,还能不能用上自己的舌头了。”
他温温柔柔地讲完,又规矩地将茶盏放回案上,面上是春风拂面的笑,整个人温润雅致,与方才脱口而出的狠绝之语,对比强烈。
仇红侧目。
萧胥从她身上旁的没学到,这些江湖习气倒学了个十成十。
名师出高徒。
她算理解了。
“你、你是什么恶霸,竟敢在裴府这样威胁人?”
仇红笑了笑,接上萧胥方才的话,道:“我是恶霸之母,威胁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