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剑山庄,马厩。
烈风在仇红前来拜访之前,就已经先感受到她的气息,在自己的马厩内来回踱步个不停,摇头晃脑,很是欢快。黎源喂它的马草也吃得干干净净,半分不挑。
张烨此刻正带着学生们在广场上练剑。
仇红一身赤色骑服自大门而入,广场上登时鸦雀无声,今日是个艳阳天,她眯着眼将这些小豆丁齐刷刷看过来的面孔扫了一遍,并没有那人的身影。
“将军来看我们啦!”
“将军来了!”
正枯燥练剑的孩童见到仇红宛如见到救星,登时七嘴八舌,从紧绷的学习状态中松懈下来,正要欢天喜地地往仇红方向一涌而上,就被张烨横跨一步拦住。
张烨把这些心不在焉的学生们赶回自己的位置,便要求他们认真学习招数,边解答仇红的疑惑,“人在屋里。”
“醒着么?”
张烨不好说,“总之比前些日子好些了,不过醒来的时间还是很少,今日我还未曾去看过,将军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剑庄不大不小,分内外两院,外院配有操练场和会客堂,内院则是学生和张烨夫妇休息的居所,马厩则在安在后门夹房之中。
她当日救下来的少年被安置在梅室,内院最里的那一排厢房之中,仇红找过去时耗费了些时间,不过并不紧要。
梅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仇红推门而入,内里空间并不算大,四下扫了几眼,发现根本没有人在的痕迹。
她微蹙着眉,并没有退出屋子去找人,而是微微俯下身子,判断这屋中何处有可藏人的地方。
果不其然,在墙壁与书案之间的空隙,瞥到了一处皱巴巴的衣角。
那衣角分毫不动,仇红下意识觉得不对,抬手挪开书案,还未将空间完全敞开,只见迎面一处寒光,扑面而来。
人还是那个人,不过手里分明握着一把刀,朝仇红刺去。
仇红根本不躲,那战战兢兢的动作实在可怜,面前的人紧缩着身骨,眼睛怒泛凶光,如同幼猫失去庇护,为自保不得不亮出稚嫩爪牙。
仇红知道,他吓坏了。
他一身衣服脏兮兮,脸也灰扑扑,想来是在这里躲了很久,忽然眼前亮堂,吓了个胆寒,见到身前人的影子,也许觉得熟悉,眼里那抹杀意转瞬即逝,可仍旧弥漫着浓烈的不安。
仇红说不清什么感受,一时也愣住,没有反应。
后入房内的张烨见到这剑拔弩张的场景,下意识往前一步,出手,直接打掉了少年手里的刀具。
“哐啷——”
应声落地。
“你想杀人?”
怒气冲冲。
那少年并不说话。
张烨更无奈,皱着眉头将那刀具踢远,“自保?”
“觉得我们会害你?”
仇红无声地直起身子,在房间内转了个圈。
“若是想害你,何必当日插那么一脚,费尽心力把你救下呢?怎会如此不识好人心!平日里对我们有所提防也就罢了,对你的救命恩人也这样,真是狗咬吕洞宾”
张烨的话并没有让少年轻松多少。
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甚至将自己蜷缩得更紧,那只泛着水色的眼睛微微垂下,像是明白自己犯错,又像是必须要维持着自己的尊严,长睫翕动着轻颤,仇红看得清楚,只觉心口如湿漉羽毛拂过,无比酥痒。
她察觉到自己心境变化,下意识攥紧了拳,恨不得唾骂自己。
怎么偏偏没法对这样一张脸保持原则?
甚至听不得张烨对他厉声呵斥。
她忍不住出声,“罢了你去上课便好,这里有我。”
仇红都这样说了,人是她救的,自然由她管,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无奈离去,想到自己是来送饭的,于是搁下食盘,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一走,仇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到自己还必须探清他的身份,无奈在房中找来纸笔,在他跟前一放,道:“不会说话,写字总会吧。”
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终于动了,不过只是轻飘飘的一眼,既不从他的据点起身,也不打算听她的话写字,像是打定主意不与她交流。
“你何必如此?”仇红想硬下心肠也无法,就算这人没有宋池砚的脸,这样小的年纪,又想到他满身所受非人的伤,也没办法对他厉声强硬。
“我不想害你,你那日被人追杀,我救了你,如今至少得知道你的身份,知道我救下的是个身份清白的无辜之人,这很合情理吧?”
她一口气说了长串,余光里那少年仍是一动未动,眼神却变得闪躲,可那闪躲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浅淡的歉疚。
仇红登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霎时大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是不是,听不见?”
那少年终于动了,看懂她的手势,抿紧了唇,在仇红视线注视下极缓地摇了摇头,眼神很落寞。
仇红瞬间明白了今日为何会有这一出。
应该是他醒来以后,突然发现自己既出不了声,耳边又听不见,害怕得无以复加,所以才为自己寻了个“安全之处”躲起来。
这是仇红不曾料到的,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