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疚,是宋允之的字。
宋允之为梁帝嫡子,文皇后唯一的儿子。文皇后拜后之前,便是王府正妃,与梁帝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可惜自幼病弱,病骨难除,梁帝为其求医多年,也难根治。母体的孱弱导致腹中胎儿也难逃同样命运,宋允之自出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饱受药石之苦,好在皇帝上心,太后偏爱,他的病也就在众医官妙手下慢慢好起来。
文皇后作为母亲,虽眼见着宋允之身体康健,内心还是始终放心不下,于是十五岁取字时,选了这二字,压他的命格。
这字仇红也许久未听人提起过了,突然从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口中喊出,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那是......”
门下的内侍看了看殿前,迎上来,同她解释道:“那是太后母家裴氏的表小姐,小名隽柳,是太后老人家那一脉到如今唯一的女孩儿,所以格外疼爱,恰逢生辰便被太后恩典入了宫......”
仇红似懂非懂,“啊”了一声。
内侍接着说道:“本来人是该往兴庆宫送的,只是这表小姐说什么也要先见殿下,我们做下人的也拦不了,您看这......”
只见那表小姐不屈不挠,竟是已经爬上了殿前的柏树,一手抱树枝,一手放在唇边作扩音状,坚持不懈地替自己宣爱。
几个丫鬟围在树下阴影里束手无策,又不敢让她别喊,又不敢催她下来。
是很棘手。
仇红下意识想起,那些年追着裴照川臭小孩满云疆跑的日子。
不愧是裴家的。
小内侍倒是在显德殿待久了,什么人都见过,八风不动,丝毫没被那表小姐的阵仗唬住。
仇红也不打算参与进去,她与小孩子八字不合,还是避开为上。不过那表小姐的嗓子出奇好,一句话说得圆腔滑亮,吐字清晰,还带着少女特有的活泼气。
倒是个替她练兵呼号的好料子。
仇红迈过门槛,忽然想起什么,面有犹豫道:“楚良媛,没听到这些吧?”
小内侍明白她担心什么,苦笑着摇摇头,“将军,您这话说的,良媛听见了又如何,殿下总归是要娶正妻的,东宫需要个女主人帮殿下分忧的呀。”
仇红又“哦”了一声,她不太理解嫁娶的礼仪,只知道宋允之是娶过人的,但娶进门的这个女子不能被称作妻子,而是妾,因着他太子的身份,又稍加尊称。号为太子良媛。
宋允之做太子的第五年,文皇后亲自为他指了这一门婚事,梁帝龙颜大悦,虽只是良媛,但给她的排场规格之高,就连公主出嫁都难比得上。
天下共贺,礼部特批一日假以供同庆,仇红远在云疆,裴映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借这个由头直接在军营摆宴,一来二去,也算是吃了宋允之的喜酒。
只是那太子良媛嫁入东宫之后便没了什么声响,无所出也不得宠,倒叫人十分惋惜,不过又听说她人淡如菊,整日便诵佛念经,鲜少见外人。
仇红最频繁出入东宫的那些时间,也几乎没见过她几回。
唯一能记起的,就是她的名字。
楚翡。
“弃疚哥哥!你便娶我吧!我今日就满十六了!今晚就可以和你洞房......”
思绪被这实在狂放的一句哀嚎拉回,小内侍脸色一变,哀叫着“姑奶奶”便急跑到树下,仇红回身,终于眯起眼,正儿八经瞧起那表小姐的模样。
是极粉雕玉琢的一张脸,精巧的眉,黢黑的眼。
太后从前就是以美貌名冠京城的,裴氏一族也频出美人,这表小姐自然也不会差。
宫中的丫鬟太监都齐齐出动,围在那树下,搭梯的搭梯,劝阻的劝阻,场面一团乱麻,众人七嘴八舌,更加聒噪
仇红安静地走向树下,也不做什么,抱着双臂抬头,看着表小姐曲腿缩在两道树桠之间,一边躲开一个小太监的手,一边继续扯着嗓子喊。
她面色很焦急,不耐烦地冲底下的人喊:“别管我,你们别上来!滚开啊,我在和弃疚哥哥说话,你们安分点!”
边说边挥舞双手,视线烦躁地向下,在这些讨厌的阻挠她追求真爱的丫鬟奴才们脸上兜了一圈。
——直到,她瞧见一张极有威胁性的脸。
极漂亮的一张脸,即使未施粉黛,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可那张脸就是能夺走你所有的目光。
“你,你是谁?”
裴隽柳抵抗的动作微微一滞,脑中警铃大作,那个人就那么抬头看着她,与其他人不同,她是一脸的漠不关心,毫不着急,就像是顺路而过,抬头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