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源一脸倦容地从医房走出,掀帘见到仇红,并不意外。
她心中为仇红苦涩,又不好明面表达,硬撑着支起一个笑来,主动宽慰道:
“将军请放心......人已经睡下了,并无大碍,只是伤到筋骨的地方需要好生养养,旁的再无其他。”
仇红见她眼下乌青,双手发白,心中过意不去,对黎源拱手作揖,轻声道谢:“多谢。”
她嗓子是哑的,黎源听了心疼,又看见桌上那已经见底的酒壶,暗中将张烨骂了个遍,好在经过一夜不眠,仇红已经慢慢冷静下来,情绪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她视线极为坦然,落在窗纱轻薄之处,问黎源道:“依你所见,他的脸,是真的的可信度有几分?”
黎源知道她肯定会纠结于此,不免还是叹息,不过不怪仇红,她昨夜为那少年疗伤之时,也下意识先去验了验他那张脸,是真还是假。
但她心有忐忑,无论验出任何结果,于仇红而言,都不算什么好事。
是假又如何,是真又如何。
只会暴露出一件事,时至今日,七年已过,仇红还是放不下一个已经连名字都不能再提的人。
黎源并不回答,只说自己要回屋歇息,仇红也不逼她,事实上她自己也能判断那人是否使用了易容之术,她自己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非要别人向自己开口而已。
她是怯懦的,但又不得不面对,她要去看看屋中的人,便拜托黎源顺路带着烈风去马厩。
它跟了她一夜,现下也是疲劳地不行。
黎源点头答应,走前收拾掉了桌上的酒壶。
仇红跨过门槛,掀帘之前,心有忐忑。她想了一整夜,明知屋中那人断然不是宋池砚,可看着那张与宋池砚几乎无差的脸,她如何也无法欺瞒自己,她在乎那人的安危,做不到置身事外。
她也明知这人的相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局,可还是身不由己,清醒着步入。
珠帘晃动,室内细尘漂浮,光线温和而充足地照进。
少年人静躺着,呼吸很平缓,仇红能瞧见他胸口起伏,身上的伤处已被细麻绢布包扎,黎源手艺极好,向来他昨日受诊时,也没吃太多的苦头。
仇红控制着自己不要立即去看那人的脸,先检查他伤势最重的四肢和腹处,已经无碍之后,才允许自己向那张她魂牵梦萦的脸看去。
是极像的,眉骨、脸颊、嘴唇......如果不是知道宋池砚已经死了七年,仇红定会以为,面前人就是她的小十一。
可惜,他不是。
一个赝品冒牌货,怎么敢有小十一的脸。
她控制不住双手,紧握成拳,却发现那人的左眼眶有异,那里被一块陨铁打造的眼罩遮盖,银线穿铁而过,系在他耳后。
“...他的眼睛?”
张烨本伏在案上小憩,让妻子先行休息,自己在此处照看,也预料到仇红定然会来看人情况如何,一听响动便醒了个大半。
“送来时就这样,昨日小源验过了,应该是有眼疾。”
他抻了抻身子,对仇红解释道。
仇红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只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张烨明白她的意思,经过一夜,仇红现在恢复了理智,对于这张有着故人相似脸的人,以她的性子,就算是有情,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将军要审人?”
张烨试探,斟酌着语气劝道:“将军不要急,这人伤成这样,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既然人都已经在此处,想问什么,知道什么,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何必急于一时。”
仇红又如何能不急呢。
这些人算计她都算计到一个死人身上了,她难道还要一退再退,一忍再忍吗?
她必须搞清楚他的身份,并且让那些企图以此要挟她的腌臜明白,宋池砚的脸,不是他们可以拿来随意作弄的工具。
仇红闭了闭眼,稳定心神,问道:“你可知何处可制造这陨铁眼具?”
张烨一哽,没想到仇红情绪转变之快,已经要着手解决眼前这个人,于是飞速往肚子里搜刮一圈,可惜想不起任何能对上她问题的答案,面露难色起来。
仇红也不急,只道:“这眼具是个突破口。”
张烨顺势看去。
昨夜一是因为太过匆忙,二是因为那张脸实在叫他忌讳,他都没怎么专心去看,现在白日之下,倒是真切看清了那陨铁打造的眼具。
做工极为讲究精细,厚度极薄,且是量身打造,光是银线穿铁的工夫,就是多少铸铁匠一生所不能及的手艺。
张烨沉吟片刻,明白仇红的意思,这眼具的确是个突破口,查到它就能查到此人的身份,只是这东西虽稀奇,想查却也不是那么好查的,更何况他人还在这里,保不齐这精巧的东西能不能取,应该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张烨将自己的想法一说,末了,问道:“...将军打算怎么做?”
仇红的眼神很冷静。
“你且先照看着他,我去寻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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