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斩妖除魔还天地一片朗朗乾坤这种口号是从小就喊的,也是秀宁的理念和毕生梦想。但她从未想过来堂庭府这种地方除魔卫道,此时误闯禁地,她心里是拔凉拔凉的。
早知如此,今早不该为了身材,少吃了那碗狮子头,今后怕是吃不到了……
堂庭府内漆黑无比,借着月色隐约可以见到精致的布置。想象中的尸横遍野、骸骨无数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空气里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儿。
难道,我们已经中幻术了?
宋玉竹拖着两个已经快吓哭了的女子,轻车熟路地朝大厅里走。
“玉竹,玉竹!趁现在还没进去太深,我们快走吧!”秀慧催促道。
“慧慧姐,没事的,现在出去,那个妖道说不定还在外面守着呢。”宋玉竹拉着两人无所谓地道。
“可是这里……这里……”秀宁脸色惨白道。
“这里怎么了?不是挺干净嘛。”宋玉竹嘻嘻笑道。
“干净才不正常……”
“噢,你是说那种骨头到处乱堆的样子啊?我以前被吓哭过一次,然后就逼着黑山把这里全打扫了一遍。以后有人再来,他杀了也没敢把尸体堆这里。”宋玉竹笑着解释道。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后,两个女子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已经在各种脑补她们这个偶然认识的少女的真实身份,以及带两人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深层目的……
“黑山!黑山!快出来!”宋玉竹娇俏的声音在黑夜里回响。
大厅里,骤然亮起了烛火,如同黑夜里唯一闪烁的光源,在漆黑的堂庭府尤为清晰。一个身着黑衣的长发消瘦男子,正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拖着腮,另一只手拿着一本竹简。
“你在这里啊。”宋玉竹小步小步跑了过来,把脸上的纱巾一扯,露出小巧精致的脸,桌上已经摆好了温热的茶水,直接端过来喝了一口,“你是不知道,我驾了好久好久的马车,累死我了!你看看,拉缰绳拉得手都肿了!”
黑山眼眸扫了扫,忽的摸摸下巴,思索片刻后认真道:“有些像是前日吃的猪肘子……”
不知怎么的,宋玉竹的小手上隐约的青筋儿如同小蛇般凸起,她深吸几口气,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被气着了,但还是有些忍不住。
“你在看什么啊?”宋玉竹瞥了眼,发现他今天看的竹简和之前的不同。
“《尸葬》。”黑山随手把竹简递给宋玉竹。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字,看都看不懂。”宋玉竹翻了翻,瘪嘴道。这个年代,有种说法叫做女子无才便是德,因而大多只上过学堂,只要识得基础的几个字就没让读书识字了。就宋玉竹的家庭来说,自然不可能在让她学这些更深层次的知识。
黑山看了看她,眨眨眼,道:“这是小纂。我教你的时候,你睡了一个晡时,口水还流得桌上都是,我想着你该是不感兴趣,之后就没教了。”
“……”玉竹手背上的青筋儿又鼓了鼓。
秀宁和秀慧在一旁站了许久,发现这个堂庭府的主人,叫做黑山的男子并没有妖魔鬼怪的模样,就颤巍巍拱手道:
“黑、黑山公子,我们误入此地……”
黑山摆摆手,道:“你们是小竹的朋友,我不会为难你们,这里客房挺多的,随便找一间住就行,明早离开吧。不用担心外面那条虫子,它进不来。”
两人心里松了口气,玉竹在一旁笑嘻嘻道:“你们放心,黑山是个挺好的人。”
黑山瞥了眼正对着自己做鬼脸的丫头,想了想,又对着两人道:“这里的事还请你们别说出去,当然,如果有关系密切的朋友想来探险,能阻止就阻止吧,我不能保证他们能像你俩一样能活着出去……”
“为什么不能保证啊?万一有随身信物什么的呢?”玉竹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黑山翻了翻白眼,道:“我懒得辨认。这次如果不是你带进来的,我就顺手杀了。”
“哦。”宋玉竹吐了吐舌头。
两人听得冷汗直冒,认真拱手道:
“是!”
“行了,你们去吧,这里除了我就没别的了,不会有什么危险。”黑山道。
两人正要离开,秀宁咬咬牙又道:“黑山公子,如今奸臣当道,妖孽作祟……”
黑山打了个哈欠,道:“这段话每隔几百年就有人说一遍,我都听腻了。我不问世事好多年了,懒得。”
宋玉竹也道:“对不住啊秀宁姐,黑山现在连大门都不愿出去,他不会出手的。”
两人只能无奈地离开。
闲杂人等一走,黑山精神就来了,问道:“你怎么有心思当女侠了?”
“正好遇到,就帮忙咯。”宋玉竹笑嘻嘻道,眼眸弯了弯,如同天边的月牙儿。
“今夜月色还不错,陪我上屋顶喝一杯。”
“好呀。”
之前被千年蛟弄出来的什么乌云啊黑烟啊全都没了,一轮皎月当空,宛若玉盘一般。
“哇偶,好圆的月亮!”
“嗯,今天正好是十五。”
“书上不是都说什么明月高照,群星闪烁嘛,怎么没见到几颗星星?”
“那个啊,那是骗人的。通常有明月时星星就没多少,月明星稀才是正常的,那些又是星星又是明月的,都是你们这种小女孩儿瞎想的。”
“我不小了!我已经及笄了!”玉竹嘟了嘟嘴,有些不满。
两人坐在屋顶上,中间是张雕琢着精细花纹的红木桌,酒水摆在上面,还有些小菜。天空皎月高挂,长安城里灯火通明,然而只有这一处,被黑色笼罩,仿若天地间只有高挂的明月,以及喝酒谈心的两人。
“才及笄啊,那还是挺小的。”黑山拖着腮道。
“黑山,你多大了?”玉竹喝了口酒,问道。
“记不得了。”黑山眼眸深邃,看着灯火闪烁的长安,黑发随风飞扬,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落寞,“和我一辈的,都不知转世多少次了,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我活下来了。”
“哇,你不会是个王八精吧?”玉竹装作惊讶道。
黑山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向少女,很想说一句王八没我活得久,又担心她会再来一句大王八精,就索性没说了。
“不过,堂庭黑山,这个名字好奇怪。”玉竹又道。
“堂庭是我出生的地方,在南方,山上有很多漂亮的宝石,还有一扎堆的白猴子,和我打过几次。后来有几个部落打架,把那地方毁了。我几百年前去过一次,也找不到了。”黑山解释道。
玉竹歪歪头,面前的这个消瘦男子说得很平静,但她能感受到对方心里的一丝怅然。喝了点酒,头有些晕了,玉竹摇摇晃晃站起来,踩着瓦砾吱呀吱呀地响,坐到了黑山身旁。
感受到抚摸着自己眉头的小手,温暖的小手,黑山疑惑地看着身旁的人儿。
“我不要你不开心,这皱眉的样子丑死了!”玉竹喝得醉醺醺的,洁白的俏脸上挂着红霞,可爱极了。
黑山沉默片刻,伸手,宽大的黑袍把女孩儿紧紧搂住,融为一体。
这如同整个世界般的温暖……女孩儿轻笑着,眼眸里闪烁着光芒,小脑袋在黑山脖子处蹭了蹭,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