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烟是一种极其累人的活,我不明白我当时是如何坚持下来的。烟叶渗出来的汁水留在手上,干了之后就是一种极其丑陋的黑色,一双手就变得乌漆嘛黑,而且黏人。外婆的工资是一百块一天,我算是帮工,没有钱。至于那个姐姐,在家里看电视呢。
那时候我不理解,但是现在我理解了。
人总是要给自己找退路。
远水解不了近渴,小舅舅远在他乡,大姨妈二姨妈早已断了往来,只要大舅舅时不时伸一把手。
十二岁的我,第一次在晚上哭了。
晚上洗脸和洗脚的盆,是同一个。每一次都是姐姐洗过之后,才轮到我。外婆为了节约水,一盆水三个人洗,也就是我的洗脸水其实是那个姐姐洗过脚的。
外婆家有一头黄牛,在家里我很少放牛。
外婆家山多,放牛要爬山,山路陡峭,石子路,我去的时候只穿了一条人字拖,脚底很多次被磨破,外婆针把水泡扎破,然后用酒精冲洗。
我痛到大哭,外婆干枯的手抓着我的脚踝,我挣脱不开,那时我不明白外婆为什么力气那么大。到现在我的脚趾旁还有疤的痕迹,只是渐渐在消失。如果某天真的全部消失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那一个月。
山路环绕,有很多岔路,黄牛脾气大,我拽不住的时候撒丫子到处跑,我得满山坡去找。有次黄牛差点丢了,到晚上还没找到,外婆出奇地没有发怒,没有生气,甚至是没有骂我。
那时候我才明白,无动于衷才是最深刻的报复。
那是一种冷漠,有我没我的那种冷漠。
后来牛找回来,依旧是我去放。
烟也是我跟着去绑。
有时候要跟着外婆上山采茶,茶叶和烟叶一样,采过之后双手黑漆漆的,我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过我的手原本的色彩了。
下雨过后,香菇野菌从土里冒出来,雨停的那个下午正是采菌的最佳时期。我不想去,外婆没有勉强,在家里看了一个下午的电视,外婆回来只说了一句话。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懒,就知道看电视。你考试没考好就是经常看电视吧?你奶奶也太惯你了。”
那以后,我没有再一个人看过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