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亦宽不是没看过这附近的租房信息,张直的工资能应对合租价位的房子,有些合租房男女共住,都是来打拼的人,只能最大程度地管好自己,不去招惹麻烦。严亦宽不以为然,随即答应了张直。
一开始,严亦宽跟在张直身后上了一栋住宅楼,里外都挺新的,没发现甚么问题。房子大门打开,先入眼的客厅有点小,有些脏,地上的碎屑和污渍似乎没有人打理。这个娱乐区域没有电视也没有茶几,只有一张靠在墙边上的塑料饭桌,围着几张歪歪扭扭的椅子,旁边的垃圾桶里扔着吃完的泡麵杯,零食包装袋,不知道多久没清理,有些味道。
经过厨房和浴室,严亦宽顺道看了一眼,没开灯,只大约看得清一个轮廓,空荡荡的但逼仄。厨房几乎没有厨具,浴室几乎没有洗漱用具。这房子好像所有空间都用来造卧室了。然而当张直略显不安地打开房门,严亦宽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
门缝没打多开,客厅的光敛成一把刀劈开卧室的昏暗。一个房间被两张挨在一起的双层床佔据着,彷彿多一条缝,这房间便会被塞下第三张双层床。床上的人有的睡了,有的被手机的光照亮了脸,他们看似习惯了,被突如其来地打扰只有一个床位大小的私人空间,没有理会开门的人。
张直见严亦宽震惊得失语,急忙把房门关上。
「你在这等我。」
他脱下严亦宽身上的背包和外套,把人留在门外,自己闪身进卧室放好东西。他取了洗漱用品,拉过严亦宽进浴室。
开了灯,严亦宽看见浴室的边边角角同样藏了污垢。这不是张直的家,但张直羞赧至极,赶忙把手上的东西全过到严亦宽怀里,然后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浇水到池边上,把牙膏渍,青青黑黑的霉块擦掉。严亦宽看着小孩清洁完洗手池,又清洁马桶,最后打开莲蓬头往淋浴的地方洒水,用圆得笨拙的拖鞋头去蹭墙脚的污垢。这过程间,小孩磕到膝盖撞到手臂,但咬着牙不吭声,洗不乾净的地方还发脾气踢两脚。
凌晨搞清洁,把张直忙出一身汗。拖鞋踩出的水声停下,张直低下头抬眼看严亦宽,「老师,可以洗了⋯⋯」
浴室的灯带着惨败的灰调,照不出张直脸上因为清洁而忙出来的潮红,但看那微微起伏的胸脯,张直显然浑身发烫。
严亦宽自己租房子,为了让张直有舒适一点的生活环境,一直以来都是找整租的,合租的房子他根本没考虑过。可他没料到,小孩竟然可以这样委屈自己,甚至这一刻他连「跟我回家」这样的话也说不出口。
张直见严亦宽不说话,也不像生气的样子,躡手躡脚地走过来,把衣服放到刚刚擦乾净的架子上,一小瓶沐浴乳放到洗手池上。浴室没做乾湿分离,淋浴的地方就在马桶边上,马桶在洗手池边上,置物架又在洗手池对面,整个空间小得四肢伸展不开来,想要衣服不被淋湿就得缩着手脚洗澡。张直打开莲蓬头先预热水,自己脱了衣服,见严亦宽跟着脱,终于舒一口气。
水开始冒烟,张直拉严亦宽到莲蓬头下。严亦宽往手里倒沐浴乳,是家里用的那款,他把沐浴乳捂热了抹到张直身上。
「小孩,」严亦宽仔细把沐浴乳搓出泡沫,「租好一点的地方,好不好?」
小孩一直不让多带衣服,是怕连柜子也没有的住处没地方放,也有被偷窃的隐患。小孩聪明,用各种合理的理由拒绝严亦宽上门。
「不要。」张直捏住严亦宽的下巴亲了一口,「我要把钱省下来拿去缴家里的房租。」
严亦宽这下真的有点生气了,忍不住拧眉:「你先照顾好自己,等你回来了再跟我一起承担。」
「不要。我知道你负担重。」张直刚刚的怯惧不见了,一句一句回嘴:「我不觉得我住这里有多不好。」
严亦宽挺常教育张直,但也挺多时候扭不过张直。他沉沉地缓一口气,抬手搂上张直的肩,嘴巴蹭过张直的颈侧吃到泡沫,嚐到苦涩的味道。
「老师,我跟你一起缴房租,那我们就还住在一起啊。」张直搂着严亦宽去取沐浴乳,搓起泡沫伺候起怀里的人,「你有注意到这房子的地砖跟我们家很像吗?就是脏了点。等哪天有空我扫一扫,拖一拖就好了。别以为这里环境差,我睡得特别踏实。这里的房租我给了,突然搬走的话拿不回来,那不就亏了吗。」
张直续续叨叨地说了好些话,严亦宽默默地听着。
过水的时候张直没管严亦宽听进去多少,先把自己说服了:「我听说别人跟家里摊牌都闹得特别大,我觉得我挺幸运幸福的,叔叔阿姨没骂我,没给我脸色看。我是自己搬出来的,不是被赶出来的。叔叔早上不是还关心我衣服够不够穿吗,我差点没忍住哭出来,怕叔叔觉得我遇到事情总是哭鼻子,不够成熟,我又憋回去了。」
毛巾只有一条,张直先给严亦宽擦乾身体。严亦宽穿着张直的衣服爬上双层床的上铺,床垫又硬又薄,硌得难受。被子不够厚,盖着有点凉。他看着张直把两人的背包放在床尾,掏出里面的电脑放到枕头下压着。他早上带来的衣服还是放在袋子里,盖在被子下藏了起来。张直所有家当都在床上了。
严亦宽转身搂住张直的腰,眼睛闭上可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