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亦宽从来没有过如此不希望在夜里回家看见灯还亮着,估计跟在他身后的张直也是。
新家的客厅比以前游戏厅二楼大多了,这让坐在四人座沙发上的老父亲和老母亲显得特别孤立无援。老父亲转头看向被打开的大门,严亦宽站得格外笔直,没有了驼背的坏习惯。老父亲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严亦宽身后藏着个张直。
老母亲看了看墙上的时鐘,催促道:「快进来,赶紧去洗澡睡觉,明早还要上班。」
严亦宽把张直送到房间门口,等人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他缓缓走到沙发前坐下。
「你也上去吧,时间不早了。」
沙发大,严亦宽隔出一个空位与父母并排坐。他听见父亲的话,但不见父母有回房休息的意思。严亦宽踌躇片刻,视线落到父母长满斑纹的手上:「如果你们想谈谈可以和我谈,别吓到小孩。」
「我们吓他做甚么。你们这也不是第一天了。」母亲很平静,比抠着沙发布料的严亦宽还平静。
父母和张直一起生活了几年,总会有被发现的时候,或许就是搬进新家那天,两人在阳光房的躺椅上牵着手入睡的时候,又或许是以前两人通电话互诉思念的时候。严亦宽本来就没打算全方位瞒骗父母,只是他还没找到体面的方式,和适当的时机跟父母挑明。张直总是崇拜他,可他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个笨人。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妈经常带你去吃的那家早餐店吗?」父亲问。似乎此时大家的目光都不适宜落到彼此的眼里,父亲盯着茶几上张直买回来的一包花生。「你每次去都说勺子筷子不乾净,但还是吃得很开心。后来有一次你肚子疼,借了他们店里的员工厕所,你回来说看见他们厨房的人洗餐具都是简单冲一下水,没有仔细清洗。打那之后你就再也没去过那家店了。」父亲说得慢,平和,怕一有不当这新家就轰然倒塌。「我没唸过甚么书,没甚么文化,举的例子不是那么好,但事情就是这样。」
浴室的水声停了,父母不自觉看过去,很快又收回目光。
母亲说:「其它事情明天再说吧,你快去休息。」
父母催了三次,严亦宽目送脑袋埋在毛巾下的张直进了房间,才独自上楼。
这天晚上很安静,阳光房里看不见小行星撞地球,手机也没有张直传来的信息。即便不会让父母发现,张直也没有这样做。最后还是严亦宽捨不得,给小孩发了一句「晚安」。
张直出现在饭桌上,他肤色偏深竟也显出眼圈黑。严亦宽按照往常一样坐到张直身边,用膝盖碰了碰小孩。张直喝着粥,嘴边一圈米糊,勾起两边嘴角看了严亦宽一眼,又低下头默默喝粥。
老母亲给张直夹了一个煎包。张直两隻眼睛从碗里往上看,瞪得圆溜溜。他轻声道谢,张大嘴巴一口咬了包子一个印子,顿住,又把嘴敛成硬币大小,在刚刚咬出来的印子范围内小口小口地吃。
早餐吃得差不多了,老母亲搁下碗对严亦宽说:「你姑姑说她认识一个不错的姑娘,在这边工作,你有空去见一见。」
张直最后一口煎包忘了嚼直接往下嚥,哽在喉咙下不去,赶紧跑到厨房倒水喝。